陈启福之死在河洛城内极快地传扬开来,随即便引得世人议论纷纷。
黎民百姓将这桩案子当做闲暇时的谈资,一部分勋贵大臣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对于生活在燕国境内的部分权贵而言,他们心中有种极其别扭的情感,不敢公然与景朝敌对,却又希望有朝一日不再成为傀儡。
七年前那场反抗被掐灭在萌芽中,参与谋划的几位重臣阖族皆丧,从那之后便是无尽延绵的沉默,而陈景堂作为燕朝立国之初的老臣,某种意义上便是这些权贵心里的旗帜。
如今的南齐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北燕朝廷亦不遑多让,大体上可以分成心向景朝和渴望自立这两部分。当然也有一些人还残留着做回齐臣的幻想,这些人隐藏得极深,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暴露便会抄家灭族。
刘鄩辞官、陈景堂被罢免,庞师古和郭言在宰相王安的支持下掌控枢密院,很多人逐渐意识到燕朝被景朝彻底消化已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难怪传闻天子近来愈发沉湎酒色之中……
陈启福死后,位于西城的陈家大宅挂白发丧,倒是有不少人前往吊唁。
譬如某某大人,某某爵爷,大多曾经或者现在依然掌握着一些权力,虽然谈不上位高权重,但若是联合起来亦不容小觑。
他们对陈景堂表示慰问,有人会停留一阵,具体谈了什么无从得知。
燕国朝廷对此事的反应也很快,宰相王安和枢密使庞师古联名奏请天子,判杀人凶手郭义江流放三千里,发配到西北边境上的平远军城,同时对陈家加以抚恤,不仅免去陈景堂在去年战事中的罪责,还特地荫封了陈启福一个官职。
这样的处置或许在普通人看来已经相当果断,但是局内人却只能暗暗摇头,谁不知道西北边军是枢密副使郭言发迹之处,将郭义江流放到那里无异于享福。到了郭言的地头上,谁敢让这位三少爷艰难度日?
不过是换个地方逍遥罢了。
说到底,陈景堂虽然还没有人走茶凉,但他终究已经不是枢密副使,朝堂上几位大人物若非希望维持朝局的稳定,多半连这种惩处都不会做出。
随着前往陈家大宅吊唁的官员数量逐渐增多,一股无形的风波正在汇集。
“殿下,这四天以来所有前往陈府吊唁的官员名单已经记录,察事厅那边已经派出专人盯梢这些官员。”
卓园花厅,萧军毕恭毕敬地禀道。
庆聿怀瑾凝眸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色,淡淡道:“你说敌人下一步棋会如何走?”
萧军思忖片刻,缓缓道:“小人认为,倘若雪凝馆命案确为南齐织经司所做,他们下一步便是利用这件事在城中蛊惑人心。”
“蛊惑人心……如何蛊惑?”
“譬如宣扬大景会吞并燕朝,以此引发权贵与百姓的恐惧之心。”
庆聿怀瑾默然不语,良久才说道:“你去通知王相和察事厅协领,让他们密切关注城中各处。翟林王氏是北方地头蛇,他们在民间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个时候必须要让王家出面配合,另外——”
萧军静静地望着。
庆聿怀瑾摇摇头道:“罢了,郭言这厮肯定舍不得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性命。”
萧军心中一震,这才知道郡主殿下是想用郭义江的命来平息这件事的影响。
见庆聿怀瑾改变主意,萧军便应道:“小人领命。”
他匆匆告退,庆聿怀瑾稍稍舒展双臂,眉眼间浮现几分倦色。
她这段时间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收服北方几个绿林帮派之上,相较于河洛城里的风波,这件事才是真正要紧的重任,唯有肃清北地已经渐具规模的反抗势力,将来大军南征之时才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陈启福之死有些影响她的精力,尽管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南边织经司的手笔,短时间内却没有足够详尽的线索。
入夜之后,庆聿怀瑾随意用了些点心,继续翻阅最近的卷宗密报。
“殿下,萧大人又来了。”一名贴身侍女轻声禀报。
庆聿怀瑾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旋即眉尖微微蹙起,颔首道:“让他进来。”
萧军快步走进花厅,来到跟前单膝跪下请罪道:“殿下,晏秋逃了。”
厅内一片寂静,唯余外面的虫鸣之声。
庆聿怀瑾沉吟道:“逃了?”
萧军满脸愧色,垂首道:“殿下先前便提醒过小人,如果这件事是南齐织经司所为,这位名叫晏秋的清倌人很可能是细作,故而小人布下圈套陷阱。但是……没想到等下面的兄弟发现不对劲,进入晏秋的房间查看时,其人已经消失。他们仔细查找后,在房内角落发现一处密道,出口通往雪凝馆西边相邻的酒肆。”
“也就是说,晏秋的确是南齐织经司的人。”
出乎萧军的意料,庆聿怀瑾并未动怒,语气飘忽地说道:“这果然是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你马上去办三件事。”
萧军肃然道:“殿下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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