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改制,非一朝一夕之功,这里面的水,比东海还深。
大隋继承的是北周的均田制,制度是好的,只不过到了下面,就被搞坏了。
实际上,每一项制度的出台,都是符合国家当前利益的,也符合百姓利益,但是呢,不符合地方势力的利益,所以造成了两种的利益的冲突,使得政策在下面变了味儿。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新政一发,短时间内必然会有一番新气象,但时间一久,就腐烂了。
为什么呢?一来,骤发新政,打了下面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老实照办,但是日子长了,便想到了应对之法,从而与国家争利。
这种现象,几乎无法避免,会不断轮回。
所以历史上才会频频出现大改革,但鲜少有成功的,因为改革需要集权皇帝,而往往使国家出现问题的皇帝,本身就不太行。
崔仲方,过世了,崔民焘毫无意外的被夺情了,因为国家需要他。
民部的职权,现在非常之大,俨然为六部之首,所有部门都要配合民部推行新政策。
九月份的时候,十五道巡查使都有呈报递送洛阳。
其中呢,出了一桩大案,京师广通仓今年的储粮,跟民部的备档,对不上,总计相差三百五十万石,近五年之内,差额一千七百万石。
也就是说,广通仓的粮食,被贪了。
那么京畿道巡察使是谁呢?太常博士,杨勇当年的东宫学士褚亮。
“广通仓的仓守,历来出自宗室,”杨秀在朝会上道:“监守自盗,自掘坟墓,应重判。”
蔡王杨智积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因为负责广通仓的,就是他的弟弟开封县公,杨智明。
关中最大的一个粮仓,自然得用可靠的人,这个位置自从开国以来,负责人就没有外姓。
褚亮这边呢,有呈报,杨智明将他赶出来了,不让他继续查下去,换句话说,更大的贪腐还没有揭露出来呢。
留守京师的杨浩呢,自然不想动自己人,所以褚亮的求助,也没有当回事。
褚亮以前吃过亏,不敢再深究了,结果呢,年轻气盛,今年二十三岁的儿子褚遂良,一纸奏疏,将杨浩跟杨智明,都给告了。
事情今天,已经摆在了朝会上。
“褚遂良是哪年的举人?”杨铭看向杨恭仁。
杨恭仁道:“回太子,是大业八年,您亲点的进士,原先在京兆府任职。”
“办大事,还得是靠年轻人啊,初出茅庐不惧虎,”杨铭脸色阴沉道:“褚亮是京畿道监察使,这封奏疏,却是褚遂良递送门下省,怎么?褚亮是怕惹人吗?”
杨玄感笑呵呵道:“监察使正五品,开国郡县公都是从一品,他不敢惹杨智明,也属情理之中。”
“这是什么话?”杨智积顿时皱眉道:“五品告一品,这是以下犯上,何况告状的还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吏,污蔑我大隋宗室,按律,当贬为庶人。”
“是否污蔑,现在还不清楚,”杨纶心知粮政大事,太子特别较真,担心杨智积犯傻,赶忙道:“褚亮确实有失职之嫌,这点到是无可厚非。”
“不错!”杨铭断然道:“这个人是谁举荐的?”
李建成一愣,赶忙起身道:“回太子,是臣举荐的。”
“你当初不是说此人耿直,处事公正吗?”裴蕴挑眉道:“这才去了京师多久,就翻出这么大一件事,一千多万石粮食,谁的脑袋能背的起这个罪名?”
李建成是太子红人,这小子官不大,在朝堂上话语权可不小,再者父亲和弟弟都牛逼。
李世民顿时帮哥哥反驳道:“正因为刚正,才敢状告县公,褚遂良乃褚亮之子,父子同心,他的奏疏,就等于是褚亮的奏疏,若没有真凭实据,他也没胆子告到门下省,污蔑?谁敢拿一千多万石粮食污蔑呢?”
裴蕴嘴角微翘,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杨智积。
如今的皇宫,杨铭身边的护卫,是河东子弟,不是宗团骠骑,老裴家早就知道,太子要动杨智积了。
何况杨秀出山,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父王,儿臣以为,此事还是要严查,粮政是大事,盘点天下库存,是首要之务,这一关过不去,田制如何施行呢?”杨瑞道。
杨玄感赶忙帮腔道:“十五道监察使,赴任各地,如今已经有三个人上报地方官仓存在假账目的问题,广通仓是开皇年间的天下最大仓,这个地方若是查不明白,施行新政,恐会沦为笑谈。”
广通仓的存粮,主要来自于洛阳,只供应关中,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粮补充,所以账目造假的问题,一直都没有显现出来。
这一次杨铭发了狠,派出十五道监察使,第一个任务就是盘点库存,这下子把广通仓的问题,给揪出来了。
监察使,有执法权,起初杨智明还指望贿赂一下褚亮,把事情摆平,但是褚亮心里清楚,自己肩上担着天大的干系,他要是敷衍朝廷,朝廷铁定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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