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秋去门前迎鲁卿先生的时候，江明月坐在了江月娥的床边上。看着面色惨白，眼睛哭得红肿，看起来半条命都没了的江月娥，江明月几次欲言又止，她自己还没怎么样，老太太在旁边看得受不了了。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明月说你什么好？”老太太怕江明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先就跟江月娥说话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哭了。”

　　 “是啊，”坐床边圆凳上的艾氏夫人忙也说：“你这么个哭法，沈姑爷在外面听了，他也不好受啊。”

　　 艾氏夫人一提沈淇，江月娥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瞪艾氏夫人一眼，这姑奶奶正觉着自己对不起沈淇呢，你提沈淇，不是戳她的心吗？

　　 艾氏夫人打一下自己的嘴巴，冲老太太摆了摆手，意思是说，她不说话了。江月娥这事，她是真没法劝了，她劝到现在，喉咙都劝哑了，一点用没有。

　　 艾氏夫人就没见过，像江月娥这么能哭的人。

　　 “是我没用，”江月娥哭着说：“我怎么就脚滑了一下呢？孩子明明好好的，都怪我！”

　　 江明月皱了眉头，说：“大姐，你……”

　　 “明月，我以后要怎么办啊？”江月娥没等江明月说完话，就哭着问江明月。

　　 老太太瞪着江明月，意思是，你最好给我说点中听的话。

　　 江明月：“还能怎么办？养好了身体，继续跟姐夫过日子啊，不然大姐你还想怎样？”

　　 江月娥的哭声一顿，放下捂着脸的手，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江明月。

　　 老太太刚才也说过这话，但好像没这效果。艾氏夫人就在想，难不成得像二姑奶奶这样，冰冷冷地说上一句才管用？

　　 江月娥说：“明，明月？”

　　 江明月从旁边的水盆里，拧了毛巾，替江月娥擦了把脸。江明月是脸色冷，说话的语调冷，但替江月娥擦脸的动作很温柔。

　　 江月娥也不知道是这会儿正好哭累了，还是被江明月的冷脸镇住了，江月娥，她，不哭了！

　　 江明月把毛巾往水盆里一丢，说：“父亲请了鲁卿先生，这位先生是儿科圣手，也擅长妇人病，一会儿他就过来了。”

　　 “这就好了，”老太太双手合十，小声祷告了一声，跟江月娥说：“寻常人哪能请得动这位老先生？月娥啊，奶知道你难过，可你现在得下死力气把身体养好了啊，你跟奶一样，也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你还年轻着呢，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月娥被老太太劝得，又泪水盈眶了。

　　 老太太！！！

　　 怎么她一劝，她这孙女儿就要哭呢？

　　 江明月：“大姐，鲁卿先生可治不了眼睛，你要把眼睛哭坏了，要爹上哪儿找神医给你治眼睛？”

　　 “我还要眼睛干什么？”江月娥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她怎么就没看见地上的那个顶针的呢？

　　 “那以后的日子你不准备过了？”江明月说：“你要把姐夫丢下了？”

　　 江月娥呆住了。

　　 江明月就看着江月娥，她现在跟江月娥说老太太伤心，老太爷一夜没睡，他也为你伤心，大伯大伯母，大堂兄两口子，你的两个弟弟，你妹妹我，我们都在为你伤心，说这话没用。江月娥现在顾不上他们，她这姐姐就想为沈淇生个孩子，这会儿她这姐姐伤心，一是为孩子，二就是为沈淇。

　　 “我把姐夫喊进来，有什么要交待你跟他说说？”江明月说：“姐夫这人只知道一门心思读书，他身边不能缺人照顾的，大姐，你想想清楚，你真不想活了，要把姐夫丢下了？”

　　 江月娥惨白的脸突然就涨红了，可能是平生头一回，江月娥冲江明月大喊道：“你怎么这么与我说话！”

　　 我这里伤心得快死了，你还冷着一张脸，跟我说专戳我心的话？

　　 “哦？”江明月还是冷着脸，“那我陪着大姐你哭一场？先说好，这一场哭完了，你就不要再哭了。”

　　 江月娥又呆住了，还能这样约定的？

　　 老太太说：“我的二姑奶奶啊，你要不会劝，你就先出去吧。”

　　 你大姐现在倒是不哭了，但她好像快被你气死了啊。

　　 艾氏夫人就拼命冲老太太使眼色，让老太太不要说了，她们苦口婆心地劝对江月娥没用，那就让江明月试试吧。这位真要能激得江月娥跳起来，跟她扯头发打上一架，这也是好事啊，至少江月娥有力气了啊。

　　 江明月跟老太太：“奶，其实我们劝什么都没用，再难过我们也没有大姐难过。”

　　 老太太：“那就不劝了？就让你姐把眼睛哭瞎啊？”

　　 江明月问江月娥：“你还哭了吗？”

　　 江月娥：“……”

　　 她现在不想见江明月。

　　 “把身体养好吧，”江明月替江月娥拉了拉被头，说：“孩子还会有的，不过你要不爱惜身体，这第二个孩子还能不能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江月娥想转身背对着江明月，但她这会儿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江明月手指在江月娥红肿的眼睛上轻轻点了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有哭的力气。大姐你生意做的这么好，今天这笔账，你怎么就算不好了？”

　　 艾氏夫人这时插了句嘴，“你大姐刚才光顾着哭呢，她还顾得上算账？”

　　 江明月问老太太：“给孩子做法事，要去哪座寺院？碧云寺吗？”

　　 老太太点点头，说：“香云寺的菩萨不管我们家，上回赵姑爷考科举，我去香云寺添了那么多的香火钱，结果呢？我们赵姑爷差点没烧死在火场里。你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一直为这孩子在香云寺进香呢，结果你也看到了，没用。”

　　 江明月想说，她感觉碧云寺也不怎样，但看一眼江月娥，江明月点头说：“那就碧云寺吧，这次的香火钱我也添。”

　　 艾氏夫人忙说：“我也添。”

　　 老太太就说：“行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碧云寺。”

　　 江明月：“什么时候去？”

　　 老太太：“……”

　　 现在是商量这事的时候吗？

　　 江明月就嘴往床上呶了呶，让老太太看江月娥。

　　 老太太扭头一看，江月娥听她们说话，正听得认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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