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进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李嬷嬷尖酸刻薄的骂声。

　　 “呵呵，我看你们谁还装那狐媚子哄宝玉，哄得他不理我！哼，不过就是几两臭银子买回来的毛丫头，以后还不都是拉出去配小子！”

　　 她见那些丫鬟们个个敢怒不敢言，更是得意洋洋。

　　 “别以为你们能像袭人那样好命，配给二爷身边的贴身小厮！”

　　 “我告诉你们，碧痕和媚人那两个不安分的，已经被二夫人送到庄子上，配庄户去了！哪里还有在宝玉院子里当小姐的好日子！”

　　 她们越是不做声，李嬷嬷骂得就越起劲。

　　 麝月实在听不下去，回嘴道：“你不过就是仗着二爷吃过你几天的奶，就想做我们的主了！我们即便犯了错，自有二爷、太太和老太太责罚，你又半中间管闲事了！”

　　 “还说我们成日里小姐做派，那屋里的端茶洒扫是谁做的？二爷的贴身物什又是谁做的？都靠你吗？真是可惜了，二爷才不会穿你准备的东西！”

　　 “你！”李嬷嬷想起之前贾宝玉骂她的难听话，即便她背后有王夫人撑腰，此刻也底气不足。

　　 就在这个当口，贾母走进了院子。

　　 李嬷嬷见了她，整个人顿时吓得像只缩头乌龟，快要缩进泥里去了。

　　 她敢如此嚣张地骂丫鬟们，不正是仗着贾母不会听到吗！

　　 “老……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李嬷嬷赔着笑脸，不自然地退到一旁。

　　 贾母的目光停留在李嬷嬷身上，直看得她两腿发软，差点跪下。

　　 贾母见她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冷哼一声，然后缓缓走进正屋。

　　 史湘云跟在贾母身后，幸灾乐祸地对李嬷嬷做了个鬼脸，生怕她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告黑状。

　　 见众人都进了正屋，李嬷嬷也站直了身子，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贾母这次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李嬷嬷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溜走。

　　 贾母才坐定，便直奔主题：“宝玉的肚兜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抢先一步答道：“回老太太，这不是因为二爷长大了，原先的肚兜尺寸不合适了。这种贴身衣物，又不可能给别人穿，只能绞了丢掉。”

　　 贾母冷冷地瞥了李嬷嬷一眼：“我没问你。”

　　 她扫视一圈站在中间的大丫鬟们，除了李嬷嬷，不过四个。还有两个稍微小点的，看起来还算伶俐。

　　 再剩下的都太小，看上去稚气未脱的样子，哪里能照顾好宝玉。

　　 “你，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被指到的小红和芸香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她们小碎步走上前，给贾母磕了个头。

　　 “回老太太，我叫小红。”

　　 “我叫芸香。”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都是好孩子，我看见你们就觉得欢喜，你们也提了做宝玉房里的大丫鬟吧。还缺两个大丫鬟，就让鹦哥先过来，等下面的小丫头长大一些，再提起来。”

　　 小红和芸香闻言，心中激动不已，立刻又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恩。

　　 李嬷嬷见贾母没有责骂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老太太，您可得好好管教这些丫头。她们成日里哄着二爷不大出房，连书房也不去了。二老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拿他没办法。有时候我劝多两句，二爷急了还会说些浑话，这可怎么是好！”

　　 史湘云听她还在狡辩，不由得急了，反驳道：“你哪里是急二哥哥不去书房，分明是急他不像府里其他下人那样，供着你吧！”

　　 李嬷嬷被史湘云戳中心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仍不死心：“姑娘这话是从哪里说来，您可冤枉死我了。”

　　 贾母眼神示意史湘云稍安勿躁，然后看向站在第一排的麝月：“你来说。”

　　 麝月深吸一口气，措辞尽量保持中立，将李嬷嬷这些时日，在贾宝玉院子里的所作所为叙述了一遍。

　　 “还有，虽然袭人姐姐现在是嬷嬷的儿媳妇，但到底曾经是二爷院子里的大丫鬟，也是有脸面的人。嬷嬷要教训儿媳妇，大可在自己院子里教训。这院里我们都不敢大声讲话，嬷嬷倒是狼嚎鬼叫的，无法无天了。”

　　 贾母见这大丫鬟长得容貌俊俏，难得的是口齿伶俐，条理清楚，比之鸳鸯、袭人，丝毫不逊色。

　　 她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麝月问李嬷嬷：“她刚才所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李嬷嬷讪笑道：“明白了明白了。”

　　 她的敷衍之色，显而易见，贾母却懒得再跟这老货多说什么。

　　 贾母拉着麝月的手，说道：“你是个能拿主意的。宝玉平日里犯浑，你们可要多规劝些。

　　 这里离我的院子也不远，有什么事，尽管来回了我。若是再有那不着四六、倚老卖老的，你们只管将人打出去。”

　　 李嬷嬷闻言，又缩了缩脖子。只是贾母的话，却给她提了醒，她心中又生出几分得意。

　　 麝月带着众丫鬟，再次给贾母磕头致谢。

　　 想起那些被绞了的肚兜，贾母又吩咐道：“一会你跟着鸳鸯，去我的私库里拿一匹料子，先给宝玉做出几身来。”

　　 说着她又转向史湘云：“这下你总该放心，不用担心你二哥哥没衣服换了吧！”

　　 史湘云扭捏道：“谁担心他了！”然而她的语气中难掩小女儿的羞涩。

　　 黛玉见了，不禁开口打趣她：“自然是那个，为了绣肚兜，把眼睛熬红了的史家大姑娘！”

　　 “林姐姐你乱说什么！”史湘云娇嗔着挣脱开贾母的手，朝黛玉冲去。

　　 “我哪有乱说！晚上我一定要让小厨房的人，给你做一顿猪肝宴，好好给你补补眼睛！”

　　 “你还说，看我不挠你！”史湘云作势要去挠黛玉的痒痒。

　　 两人嬉笑打闹着跑了出去，恰巧碰见贾宝玉走进院子。

　　 贾宝玉一见黛玉笑颜如花，不禁看呆了眼。

　　 黛玉注意到贾宝玉脸上惊艳的目光，连忙收敛起笑容，微微一福，问道：“宝玉表哥，今日的功课可都完成了？”

　　 宝玉被黛玉这样一问，上扬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硬邦邦地说道：“多谢表妹关心。”

　　 说完他一甩袖子，径直朝正屋走去。

　　 史湘云看看宝玉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黛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追上宝玉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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