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靖国公门前,高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
杨氏亲自送一位身着绛紫宫装的嬷嬷出来。
言语恭维之间,她塞了个圆鼓鼓的荷包给皇后身边的近侍蔡嬷嬷,低声打探道,
“蔡嬷嬷可知,此次宫宴,皇后为何会特意邀我家三姑娘进宫?”
皇后身为国母,为显宽厚亲和,每年四月中旬,宫中牡丹盛开之际,都会举办一场赏花宴,特邀官家女眷前去参宴。
皇后会特意在御花园大摆筵席,适龄男女同聚一堂,彼此相看一番,美其名曰赏花,实则就是一场大型相亲盛宴。
届时,各路夫人都会带着自家嫡子嫡女进宫,庶女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身为义女的沈璃亦然。
往年,都是杨氏带着沈芷嫣同去,今年不知为何,皇后亲自派身边的蔡嬷嬷前来送了帖子,要杨氏带着义女沈璃一同进宫。
皇后为何要沈璃进宫,蔡嬷嬷当然知晓,但是她自然不会告诉杨氏实情。
她在宫中多年,能够稳稳当当在皇后身边侍奉,靠的就是一份忠心和一张不乱说话的嘴。
蔡嬷嬷笑笑,云淡风轻的接过荷包塞进袖笼中,
“沈夫人莫要多思,皇后娘娘素爱乐理,得知沈三姑娘在洛老太君寿宴上,弹奏一曲‘平沙落雁’,引得满堂哗彩,又奏出琴香来,不免对沈三姑娘一番好奇,想要瞧一瞧罢了。”
宫中之人的话,向来只能信五分,杨氏面上做出一副安心的样子,“多谢嬷嬷宽慰。”
送走蔡嬷嬷回到栖梧阁,杨氏忧心忡忡,芩嬷嬷也意识到不寻常来
“莫不是,皇后得知太子对三姑娘有意,想要见一见?”
杨氏不敢确定,心中莫名有些庆幸,幸好昨日在睿王府,将沈璃已定了人家的事说了出去。
就算皇后真有意,将沈璃纳入东宫,只需稍作打听便知她纳征礼在即,想来也只得作罢。
想起沈璃的事,杨氏才想起沈北岐来,“对了,你昨日可见过岐儿,他可有何异常?”
芩嬷嬷点头道,“昨日国公爷回府时,老奴在二门那碰到了,面色倒没什么异常。”
芩嬷嬷是看着沈北岐长大的,年少时他性子张扬跳脱,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拘束。
到底年轻,从不会遮掩脾气,无论是喜是怒,都能从脸上窥出几分痕迹来。
随着年岁渐长,国公爷愈发沉稳,那张好看的脸上总没什么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对了,他问老奴,最近府里是不是在置办什么事。老奴按照您说的,回说在为二姑娘准备纳征礼,国公爷点点头便回了翠柏堂,瞧着似是信了。”
“这件事瞒不了几天了。”
杨氏叹气道,想起昨日芷嫣回府后,对她的一番质问,她便觉得颇为头疼,捏捏眉心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清晖院中。
沈璃只穿着雪白中衣,发髻散开,乌发如瀑垂于身后。
她坐在榻边,手中举着绣绷,正在绣一只青色的荷包。
紫鸢将烛盏往她面前靠一靠,又轻轻拨一下灯芯,好让烛光更亮一些。
“姑娘,国公爷的生辰不是在六月吗?这个荷包也不用这么赶时间,留着明日白天再绣吧。”
沈璃手下动作未停,“无碍,坐着也无事,现在天色尚早,多绣几针是几针。”
六月,只怕在兄长生辰前,她早已经嫁去了泗州顾家。
泗州与江都城,相隔数百里,嫁过去之后,想要再见兄长与芷嫣一面,只怕难如登天。
好在,泗州与长洲离得很近,待父兄平反后,自凉州回到长洲,她还可以偶尔去探望一下,这样想着,也算稍解心中郁结。
想起父兄,她不由得微微叹气,也不知父兄如今变成了何等模样,见到他们的阿璃,可还认得?
杏萍自院中进来,朝沈璃欠身道,“姑娘,国公爷来了,此刻等在院中,说要见你。”
“请他进来吧。”沈璃将绣绷放入竹筐中,起身相迎。
“那个…”杏萍指指屋外,“国公爷说他不进来,让你出去。”
沈璃轻蹙秀眉,还是披件薄纱外袍出了屋。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白日里隐隐有些炎热,晚间的风却还是凉凉的。
圆月高挂,星辉熠熠。
青年坐在院中石桌旁,鸦青色的衣衫沐在月光下,配上那张英姿明丽的脸,好看的仿佛一幅水墨画。
夜风习习,卷起琼花洁白的花瓣,簌簌如雪。
青年抬手,轻掸去落在肩头的花瓣,转头朝她看过来。
“愣在那做什么?”
沈北岐轻声道,语调平缓,正如这夜间不温不燥的微风,“过来坐。”
沈璃轻抿嘴唇,缓步走近,坐至他对面。
他的指尖在桌面轻敲,略含深意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这样长久的注视令沈璃有些不自在,只能率先开口问道,“兄长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
他应一声,缓缓收回视线,“紫鸢那件事,已经办妥了,她弟弟的确为人陷害,如今案情已清,放回家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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