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侯府。
夜雨淅沥,雾湿灯笼。
本该满府寂静的时辰,洛府祠堂中却灯火通明。
穿着红衣的俊美少年一片狼狈,几缕湿发垂在额前,衣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他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
伴随着廊檐下雨珠垂落的嘀嗒声,一记长鞭重重抽在他后背,红色衣衫瞬间被血迹洇染,颜色愈发深沉。
他颈侧青筋鼓起,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你这个竖子,你竟要与那沈家女私奔?”
洛全良脸色铁青,扬手又一记鞭子抽来,“那可是圣旨,你竟如此胆大妄为,你将洛家满门的性命置于何地?”
冯氏泪眼盈盈,站在祠堂门外,以衣袖捂住嘴唇,迫使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
她本以为,洛琤并非家中长子,在婚姻之事上大可以全了他的心意,也就没有拘着他与那位沈三姑娘私下来往。
作为母亲,她能瞧得出,自家这傻儿子对沈三姑娘,早已情根深种。
朋友易得,佳偶难求。
沈三姑娘性子和顺,长得也水灵,冯氏对她也很是喜欢。
本以为能成就一段良缘,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知怎的竟被弘阳帝看中,做主将四公主指给了他。
既有公主做正妻,平妻之事更是休要再提,沈家也不会同意三姑娘到洛家来做个妾室。
怎么盘算,都是条死路。
这孩子脾气倔又认死理,对沈三姑娘又是情意正浓之时。
这会子要他娶公主,岂不是要他半条命么?
冯氏侧眸不忍再看,回想起那日在花厅用饭时,他言之凿凿,若是夫妻之间无心无爱,纵然对方位于公主,他也是不愿娶的。
当时只觉他口出狂言,斥责两句也就过了。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
真到了这个时候,是他不想娶,不愿娶,便能不娶的吗?
洛琤始终不发一言,这让处于暴怒之中的洛全良越发忍无可忍,提鞭狠狠地抽他数回。
皮鞭抽在皮肉上,发出接连不断地沉闷声响。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冯氏终于忍不住,捏裙冲进去,拦住洛全良仍未停下的动作。
“老爷,再这么打下去,二郎就要没命了!”
她跪坐在地上,抱住摇摇欲晃,面色苍白的洛琤,哭哑着劝道,“二郎,别再倔了,向你父亲认个错,服个软吧!”
少年睫毛微颤,终于有了反应,他喉结滚动沉声道,“我没错。”
“你---逆子!”
洛全良气到浑身颤抖,再次扬起手中鞭子,却被身后之人出声拦下,“父亲,够了!”
洛珏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进屋后斜倪一眼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洛琤,无奈劝道,“父亲,让我跟他聊一聊。”
洛全良也懒得再打了,同样是他生的儿子,洛珏就比洛琤要省心的多!
他随手将皮鞭甩在地上,愤然拂袖离去。
冯氏以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洛珏朝她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这才微微颔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祠堂。
雨渐渐停了。
夜风夹着湿寒吹进祠堂,香案之上,烛苗随风轻曳。
屋中只剩下洛家兄弟二人,以及一排排黑底白字的祖宗牌位。
冗长的沉默过后。
洛珏踱步至堂中的太师椅前,撩袍缓缓坐下,“你还是认为,事情发展到如今之地,你没有丝毫错处?”
洛琤闻言,抬起眼皮看他,“我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洛珏失笑,不禁为自己弟弟的天真感到可笑,“你以为太子为何会这般突然,向陛下提议,要将四公主许配给你?”
洛琤手指微微蜷缩,心头一紧追问道,“为何?”
“那是因为太子早就有意于沈璃,想要纳她为侧妃,以此作为纽带拉近他与沈北岐之间的关系!”
洛珏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
“你既然爱她,想要娶她,便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谨言守礼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可你呢?”
跪在地上的少年瞳仁骤然紧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怎样愚蠢至极的错误,眸光一寸一寸暗了下来。
瞧着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洛珏冷笑出声,“你是如何做的?”
“不仅在马球场上当着太子,与她故作亲昵,更带着她在兴安坊内疯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太子又岂能不设法从中阻拦?”
少年挺直的后背终于弯了下来,只觉耳畔传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像锋利的刀刃,精准无比地刺向他的心脏。
倘若……
他能够按兄长所言,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太子便不会注意到他。
明日一过,洛沈两家的婚事就此敲定。
即便太子再有心阻拦,弘阳帝也不会毁人姻缘,将四公主萧无双指给一个有婚约的男子。
更何况,弘阳帝还是会给沈北岐三分薄面。
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明目张胆的,夺走沈璃的未婚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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