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竺四季如春。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这样的季节在江都城,天早早便黑了,根本不会有晚霞。
可此刻窗外,夕阳挂在天上的时间格外久。
先不管这解毒的法子如何,姜璃的的确确感到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她试探着站起身来,惊喜地发现,双腿虽然还是有些发软,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犹如被铅石重重包裹,走一步都觉得非常费力气。
正如沈北岐所言,此时此刻,她觉得老天爷对她也着实眷顾。
毕竟,能死里逃生,已是最大的幸运。
窗外传来海鸟的鸣叫声,她轻轻推开竹窗。
这所院子独居山顶,清幽雅致,花架上的紫藤花穗在风中翩翩起舞。
因着位置高,姜璃能够清楚看到远处辽阔无垠的深邃海面。
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之上,挂着一轮红彤彤的圆日,万丈霞光将海平面染成暗红色,碧波荡漾,风光绮丽。
沈北岐端着条盘推开门,见她披散着秀发,光着脚立于窗前,眉头皱起,“阿璃,地上凉。”
姜璃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裙摆下露出的半截白皙的脚背,不好意思笑道,“我忘了。”
她踮着脚尖想去穿鞋子,却被他一把抱住,放在食案前的凳子上。
“先吃饭。”他将粥推至她面前,又去榻前将她的鞋子拎过来。
姜璃见他蹲下身子,好像要为自己穿鞋,吓得立即将脚缩回凳子上,“你…你做什么?”
沈北岐的手握了个空,抬头看她,“地上凉,把鞋穿上。”
“我自己可以……”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鞋子,他挑挑眉,倒也没有坚持,起身在她身侧的凳子上坐下。
“衣服我都为你脱过了,穿个鞋还要害羞?”沈北岐淡淡笑着,故意逗她。
正在吃粥的姜璃猛不防呛了一下。
虽然……说的也没错,但那时她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果她清醒着,他脱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吧?
她搅弄着碗中的粟米粥,讪笑道,“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姜璃:“当时我昏迷着,没有拒绝的能力。”
现在有,当然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事事靠着他。
沈北岐忍不住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清醒着会拒绝我?”
姜璃小声嘀咕,“又不是没拒绝过……”
之前不是有好几次吗?
沈北岐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颔首道,“明日解毒,阿璃可要记得…拒绝我。”
他倒想看看,她要用什么拒绝,能不能拒绝。
姜璃一时语噎。
她觉得,这个话题还是终止在此刻比较好。
毕竟在他面前,她从来讨不到什么好。
她低下头喝粥,以沉默应万变。
这粟米粥依旧没有味道,但至少她吃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嘴里苦,即使是白粥,吃着也是苦的。
或许是因为饿极了,竟尝出了一些米香来。
因着白日里睡得太多,到了夜里,姜璃反倒没了困意。
山间静谧,她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以及随着夜风而来的潮水声,心中一片宁静。
身侧青年呼吸均匀,结实的手臂搭在她腰间。
姜璃侧过头,借着微薄的月光,打量着他俊美的容颜。
这一路走来,她昏昏沉沉,全靠他照顾。
他定是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他的身边,她总是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很珍贵。
她抿了抿唇,轻轻凑近些,嘴唇落在他的唇角。
他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依旧沉稳。
她躺平身子,望着青纱幔顶,思绪逐渐有些飘远。
无论以后怎么样,现在,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一点也不怀疑,他想要娶她的决心,也知道,他能做得到。
可人心都是不知足的,有了他的心,还想要他全部的心。
那一夜在临阳城,他曾说过,此生唯她而已。
她不是不信,她信他在说出这番话时,是真心诚意。
只是,一辈子太长太长了,誓言再动听,也总会磨灭在岁月的长河中,只剩下一副残躯。
他是靖国公,如今三皇子登基,满朝上下,更无旁人可挡其锋芒。
这样优秀、俊逸的男子,又位高权重,后院中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更何况,她嫁给他,身为主母不可善妒,要为他纳妾,确保沈家子嗣绵延。
所以,即便他们已经亲密至此,她依旧无法坦然让他为自己穿鞋。
保持清醒的同时,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坠的太深。
她是很爱他,但不能自私的霸占他。
她必须学着接受,以后,会有别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身侧。
晨光透过院中花架洒入屋内,青纱帐内,沈北岐悠悠转醒。
他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另一只则被她当作枕头,压在脖颈之下。
他弯弯唇角,抬起手将她脸上的乱发轻轻抿至耳后。
或许是有些痒,她娇嗔地低哼两声,将脑袋埋得更低些,继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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