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林清远(愿)
林河题还没来得及把脚上的泥土跺一跺,便怔愣在原地,握着锄头的手隐隐颤抖。
林清远也看了过去,眼底漫延出无尽的黑,几乎瞬间将他吞没。
林河题没有见过长大后的他,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林河题就确定是他,他以为会这样劳作的死去,想不到,竟有幸见到他。
林河题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骨血的干尸,怔怔的看着他,没了进来时的鲜活生气。他在他的国土上,受他的施舍又苟活了十多年。
他看着这里,一点点从荒凉之地变成如今村落有秩的样子,从零星的几个邻居,到一炷香走不到头的大街,从与别人互不相识,到知道村里谁家的鸡下了几个蛋。
他以前去一趟县城,要好几个人结伴,拿上榔头,才敢走,现在,一个人也能坐上马车带着粮食进城,县城里更是一天一个模样,巡边的将士又换上了新的战船,让他这个觉得日子苦的看不到头的人,都想多活几天,看看打下水泽全局的元夏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他应该看不到了。
也好……
林帝是一位好君主,百姓安居乐业、今朝国泰民安,他想都没想过,他的家国有一天能如此安稳,没有三十年一次的沉疴,没有饿殍遍野,没有妻离子散,这是他治学之初,都不曾想到的太平盛世,他做到了。
而他当初却想杀了他,杀了这个在位多年、依旧为臣子立碑写传的英明君主,这个从不曾将罪孽降临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身上的人。撅万世之太平、埋盛世之安稳,自己也配!
他当年要杀的不是一个孩子,是朝平村每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资格。
如今他来了,一切就该有一个结束了,但他依旧感激上苍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他。
林河题颤颤巍巍的放下锄头,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该给他磕一个,这里的土地很肥沃,官老爷们都很和善,路修的也好,水也很甜。
所以他确实该死,用他的血肉祭苍生是应该的。
林清远不管第几次见到他,都满意、高兴,满意这个人又可以换个方法死一次。
不过……这次他似乎不太对,上一次,他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即便被绑在他面前,他也在挣扎、叫骂,骂他乱臣贼子、死不足惜,说他和他母亲本来就该死!
现在怎么了?老了?骂不动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林河题关上了院门,等着属于他自己该有的结果。
林清远看着他这副姿态突然笑了,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什么时候能做个人了?恨他入骨的骨气呢!还是他觉得他还有点儿良心可以为苍生赴死了!?
他也配有慷慨赴死的心!他也配有他母亲的‘放下’!他到死都觉得他自己是对的!
“老河!老河!你快看!咱们的儿子,是咱们儿子。”
林河题没有看,只是看着院子里的人。
“老河,你在干什么!咱们儿子回来了,你快看看啊。”谢纯冉看过去,发现他盯着院子里的人看:“你在干什么?”
林河题依旧没有转头,也没有看院中的人,只是沉默的等在那里,等一个结果。
林清放被抱的太紧,奋力挣扎着,声音像个稚童:“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我没有娘,你放开我。”
谢纯冉立即被儿子拉回思绪:“清放,清放,我是娘……老河,老河你在做什么,快点告诉孩子,我是他娘……”
“你不是,你不是——”林清放推开他娘,在院子里疯跑:“你不是我娘,你是坏人,是坏人——”
年迈的谢纯冉被轻易推开,也发现儿子恐怕已经疯了:“清放……”
林清远摁住他,林清放又被摁回地上。
“啊,啊!疼!疼!”
谢纯冉闻言,赶紧心疼的上前抱住儿子:“求您高抬贵手,他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求您高抬贵手。”
林清远没有收回手,只是看向林河题:“我一直好奇,如果当年没有我娘你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去找你软弱无依的表妹?又或者,如果当年是这个女人陪着你,你又能不能醒过来?林老爷不如咱们试试,你还像当年一样不死不活,这个女人能不能把你照顾的醒过来?”
谢纯冉顿时抬头看向压着儿子的人,手边的儿子都忘了,他……他……
林清远依旧看着林河题:“你说呢林老爷?”
林河题没动。
谢纯冉本就不怎么听使唤的手脚颤了起来:“你……你们在说什么……”
林清远才看向她,目光温和的足以万世太平:“说你能不能像他的原配妻子一样,将他照顾的醒过来?谢二姑娘,你说呢?”
“你……你是……”
“谢二小姐杀了我那么多年,认不出我来,很让人心寒。”
谢纯冉吓得不断的向后退……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这里穷乡僻壤,他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
“你的儿子我给你送回来了,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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