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陪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

　　 袁立擦了擦汗，放下碗筷去摸腰包。

　　 店老板肩膀上搭着毛巾，小步跑了过来。

　　 “这位客官吃饱老？吃饱老我就收碗老哦。”

　　 “老板你还勤快呢，我才刚吃完就收碗，这是赶我走？”袁立笑着打趣道。

　　 店老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客官说的撒子话，我们开店的，啷个可能赶客人走嘛，只不过是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不把桌椅板凳这些收拾干净点，客人也不愿意进我们的店呀。”

　　 “生意不好做？”

　　 “唉……”店老板摇了摇头，把碗筷收到后厨，出来见袁立还没走，又看店里没什么客人，干脆就在袁立对面坐了下来，“现在这世道，啥子生意好做嘛。”

　　 “也是，到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手里头也没几个钱。”

　　 “其实最近还好点老，客官你不晓得，从38年底的时候，狗日的小鬼子就天天派飞机在我们脑壳高头旋（头上飞），那个炸弹哟，像不要钱一样往地上丢，街坊邻居天天提心吊胆，只要警报一响就要往隧道里头跑，那时候真的是天天死人，有时候鬼子来炸一次，抬死人的担架都不够。”

　　 陪都虽然是属于大后方，并没有被鬼子兵锋直接威胁。

　　 但自从武汉失守后，鬼子的飞机就可以轻松对陪都进行轰炸了。

　　 “那现在应该好过些了哈？我听说八路军的飞机就在陪都。”

　　 一说起八路军的飞机，店老板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哎呀，那是肯定的撒，八路军的飞机，好球凶哦。自从他们来老之后，鬼子的飞机就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来轰炸老，你不晓得，八路军的飞行大队，前前后后跟鬼子打老怕有七八次老，每次都是全胜，跟国府那些窝囊废一比，真的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要我说呀，国府那些当官的，全都是头肥大耳朵，身上嘎嘎多。”

　　 袁立愣了愣：“啥意思？”

　　 “越看越像猪！”

　　 谈兴起来，店老板就有点收不住话头了。

　　 “客官你怕是不晓得，前段时间，狗日的国府军统竟然还派人偷袭八路军的飞机场，搞得在战场上没有伤亡的飞行员，竟然牺牲老三个！要我说啊，做这件事的老头子，分明就是矮子过河——安（淹an音）了心的。”

　　 袁立惊呼道：“哎哟，老板是个灵醒人啊，连这些消息都知道。”

　　 “哪里是我灵醒嘛，其实是这事闹得太大，结果老头子猫儿抓糍粑——脱不到爪爪，只有把那个可恶的特务头子推出来顶罪。”

　　 “你莫看老头子以前是在花椒树下跳舞——拽麻老，但是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听他的嘛。就连我们陪都本地人，也都恨不得现在就把老头子赶走。”

　　 说罢，店老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对老，我听小道消息说，老头子之所以会这么做，其实是跟别个暗中有勾结。”

　　 “别个？谁？”

　　 “嘿！那还用说吗？那肯定是鸭儿插到屁眼儿头——日本人噻！”

　　 袁立哈哈大笑，这店老板，侃是真能侃，就是满嘴的言子儿。

　　 见袁立哈哈大笑，店老板还以为他不信，急忙道：“客官你莫不信，现在老头子那是鸭子死到田坎上——就剩嘴壳子硬，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下台了。”

　　 袁立正想再说几句，孙楚迈步走进了店内，对袁立道：“小袁，时间到了，该走了。”

　　 “好，马上就来。”

　　 说着，袁立就去摸身上的衣兜：“老板，多少钱？”

　　 “3角钱。”

　　 见袁立掏出一张新币又收了回去（八路军发行的纸币），店老板一把就拉住了袁立的手：“诶！客官等哈，等哈，你手里头那个是不是八路军的新币？”

　　 袁立嗯了一声：“是啊，怎么？老板你在陪都做生意的，也收八路军的钱？”

　　 “收！收！肯定收！”老板笑嘻了，“客官你是不晓得，八路军的新币，可以在外头买到好东西呢，你看我肩膀上这根毛巾，就是买的八路军的好货，花了我5角钱呢！”

　　 袁立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了国府发行的法币。

　　 谁知店老板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客官，你手里头有新币，给我新币就行，法币我不要，不要不要！”

　　 说着，店老板把袁立拿出来的法币连连往回推。

　　 孙楚凑过来小声解释道：“法币最近贬值很严重，33年的时候，一百块法币可以买一头牛，现在只能买两斤猪肉，而且看样子最近还要掉价，所以老百姓都不敢收了，反而是我们自己发行的新币，在陪都这边很有市场。”

　　 说完，孙楚自己的脸倒是先红了。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在晋省弄的省票，也是搞得上上下下怨声载道，别说老百姓了，就连晋绥军里的军官和士兵都不认他的省票。

　　 可以说，孙楚彻底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并下定决心改弦更张，就是搞省票给逼的。

　　 袁立没多说话，把一元新币给了老板。

　　 一块钱的新币，在长治盆地的官方兑换价格是一个大洋。

　　 得到新币的店老板大喜，很快就给袁立找了钱。

　　 袁立一边收回零钱，一边笑着问道：“老板，你这样公然不收法币，要是被国府知道了，会不会惩罚你呀？”

　　 “呸！我看他们敢！我侄儿现在在八路军那边当军官，要不是因为战乱，到处都是土匪路霸和鬼子，我早就去晋省啦，我侄儿写信给我说，晋省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只要肯努力就能吃上饱饭，我相信以我的手艺，一定能赚大钱。”

　　 呃……

　　 这位店老板倒是自信，其实他的手艺也就马马虎虎而已。

　　 不过袁立也不会打击老板的自信，笑着对老板挥了挥手。

　　 待他走后，店老板重新摸出新币，低头露出痴汉般的笑容。

　　 “嘿，刚才的年轻人，人还怪好的嘞，这一块新币，可以换差不多两个大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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