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雍军夜渡淮水直抵信州时,萧呈在做什么?
得知消息,会不会气死他?
冯蕴藏着心事,坐着小驴车悠悠晃晃地赶到玉堂春,发现门口被人围堵了。
里面传来尖锐的骂咧声。
“订好契书又如何?没到衙门登记,就做不得数!”
“臭婆娘,给你脸了是吗?”
“你以为做了玉堂春的管事腰杆就硬起来了?你是不是忘了被窝里那下贱的样子……”
骂人的是以前替文慧赎身的城中大户袁氏的长子,这厮昨天将家里两个铺面抵给了玉堂春,是为了偷偷带着小妾去逃命,今日听说北雍军渡过淮水打到信州城去了,那安渡眼下比哪里都安全,当即后悔,想把铺面要回去……
文慧自然不肯。
但她说不来什么狠话,尤其对着曾经的夫主,一时泪水涟涟,让人羞辱个够。
玉堂春的伙计,大多数是开张以后再请的,没人敢出头得罪城中大户。
围观者看到美貌的女掌柜老底被人揭穿,也都只是看热闹,除了一阵阵的哄笑声,更有幸灾乐祸的人,调戏袁大郎说一说他们的旧事。
袁大郎更是得劲,一副洋洋得意。
“再不把地契还回来,今日就要你颜面扫地……”
啪!脸上突然传来的痛感,让袁大郎有片刻的懵怔,他脑袋惯性一歪,等反应过来,那赤辣辣的疼痛钻心一般,耳朵有片刻的失聪,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
“哎哟我的娘……”袁大郎捂着脸颊,看着面前带刀的冯家部曲,退了两步,站到自家仆从中间。
“大胆杀才!快,给我打回来……”
冯蕴走到文慧身侧,扶住她瘦削的肩膀,递一张帕子上去,面无表情地回头,对几个部曲说。
“葛广方才打了姓袁的一巴掌,第一个出头,打得很漂亮,我赏他五百钱。”
“接下来,一拳,一脚,皆有赏。五十钱到一百钱不等。”
“围观者比照如上规则,打袁大神就有钱。”
“留一口气,不打死,责任在我。”
“不幸打死了,也算我的。”
淡淡几句话,冯蕴说得不紧不慢的,就像在为部曲下达任务一模一样,冷漠得没有人性。
有钱有赏谁不爱呢?
玉堂春开业至今最讲声誉,怎会糊弄百姓,蒙这几个小钱?
一看部曲动手,围观的人群里有些年轻气盛的青壮,撸起袖管当场就上去揍人。
冯蕴侧目看一眼文慧。
“愣着干什么?去拿纸笔来,记好,一会好结账。”
等文慧反应过来,那袁大郎已然被人打成了一个猪头,满脸是血,整个身子弓趴在地上,便是这样,仍然有人抢着上前打他。
袁大郎带来的几个仆从,想护住他,但借机赚钱的人太多了,人群里只有哀号声声……
文慧看得破涕为笑。
冯蕴莞尔:“这就对了,笑起来才好看。”
又道:“你也上去打两下,往死里揍。”
文慧心窝里暖烘烘的。
方才还怕得要命,被袁大郎羞辱时,恨不得跳井死了才好。
但女郎一来,她便有了主心骨,女郎维护她,替她撑腰,她再不立起来那就是丢女郎的脸了。
文慧起先还小心翼翼,试探般凑到人群里看,直到她咬着牙齿,拼尽全力朝那袁大郎使劲踹出一脚,浑身上下就都通泰了,长久以来的委屈和耻辱,也都在这一刻离她而去。
“这一脚,是我自己打的,女郎不必给钱!”
“打死你个负心薄情的东西!”
“打死你!”
冯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差不多了。”
冯蕴示意邢丙,让打人的都停下来。
“大家排队到这边,找文掌柜的结账。”
一群人呼啦啦抢在部曲的前面,喜滋滋等着领钱。
袁大郎没有还手之力,一身血肉模糊地被仆从被抬上了自家的马车。
有些长期被豪绅大户欺压的百姓,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那女郎是不是将军府的冯十二娘?”
“贵人都敢打的人,自然是贵人。”
“有将军撑腰,袁大郎这顿打,白挨了。”
人群兴奋地议论着,散去了。
袁家嫡子被打的消息传开,安渡城几乎翻天了。
很快,袁家老爷子就去了将军府,告到贺洽跟前,要他主持公道。
若单是一个袁家贺洽当然不看在眼里,汝南袁氏的旁支罢了,不看在眼里,可袁家纠集了安渡郡所有的世家豪户,一起炮制出了一封“万言书”。
这些世家豪户的利益是一致的。
寒族和士族都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遑论最底层的百姓了。
贵人天生是贵人,鱼肉百姓从来没有另一个贵人会来出头。
北雍军来了,裴獗颁布战时新政,无形中剥夺了贵人的权利,这些人本就有怨。
冯蕴让普通百姓打的不是袁大郎的脸,打的是百年不破的权威,是树在百姓心里的牌坊,是上层人和下层人中间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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