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梢,整个盛京城宵禁,是最为安静的时候。
富乐院中却是正热闹。
后院的仆妇们,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厨中进进出出,还有锅炉房需要准备大量供姑娘们和客人们洗浴的热水。
一个偏僻处,干瘦的妇人,将碗中残余的事物,还能吃的倒在一个皮碗里。
虽说都是吃剩下的,但也沾了肉荤,是一道好菜。
剩余的汤汤水水倒进泔水桶。
然后再将空的碗,浸进热水里泡着,稍后用草木灰擦洗。
她将一只倒空的碗放进水里泡着,脏污的水浸泡到红肿手指上的伤口。
她顿时甩手,小声骂了一声:“姓王那个老婊子,请她带两个蛤蜊油擦手,她竟贪没了我的钱。”
“到现在连个人影也不露。”
往常为了偷到厨余饭菜,她都会故意将木盆搬到院子僻静处洗碗,此时见周围无人,她的骂声大了起来:“往日里假装得好像厉害得很,还不只是一只跑腿的狗。”
手上皲裂处,沾上了菜汤里的辣椒,火辣辣的疼,干瘦妇人忍不住呸地一口口水吐在了洗碗的木盆里。
叫那些贵人吃有她口水洗出来的碗,心理上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快活。
发泄了一通,她垂头,却发现飘着油花的水盆,倒映着黑黢黢的屋檐。
那屋檐上影影绰绰蹲坐着一个体形硕大的东西,一双散发着荧荧绿色的眼睛,正从背后盯着她。
干瘦妇人猛地一惊,急忙转头回望。
却只看见了屋檐上一排避火的鸱吻雕像。
她猛地松了口气:“眼花了,是、是猫吧。”
她自言自语着,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回荡。
旁边一盏点亮的油灯,火焰在光中摇晃。
忽明忽暗的火苗,跳得叫她心慌。
干瘦妇人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总觉得好似有什么藏在那。
往常再熟悉不过的环境,竟因她自己一惊一乍想象出来的东西,而变得陌生而可怕。
妇人抖着手,将皮碗里的菜装好,准备先去人多的地方待一会。
她从小凳上站起身,走向长廊。
刚走了几步,额上便沁了一层汗珠。
有东西跟着她。
本该空荡荡的走廊,跟上来一个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很有节奏的一步步朝她走来。
干瘦妇人猛的僵住身子:“谁?”
她一边询问,一边扭头去看:“是谁在后面?”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人。
只有悬挂在廊下的一盏风灯,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干瘦妇人呼吸急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缓缓的转回头。
然而,就在她转回头时,却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风灯的光斜斜的照下来,晃动中,墙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其中一道影子,干瘦妇人很熟悉,是她自己。
但在她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影子,正紧紧地贴着她,垂下脸来。
“啊!”
干瘦妇人惨叫一声,猛的回头,正与一张发糕似的脸对上。
她惊恐的叫着,往后跳开,布鞋的鞋跟一滑,摔倒在地,腰上挂着的皮碗顿时倾覆。
汤汤水水,混杂在一块的油腻肉块和几个鸡屁股撒出来,溅了满地的油花。
干瘦妇人一边惨叫,一边手足并用地往后爬。
却被一只手攥住胳膊:“你疯了吗?”
一个大声质问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口臭,唾沫星子喷在干瘦妇人的头发上。
她这才停下惨叫,迷茫地抬头看去。
王婆子攥着她的手臂,弯腰来看她。
不甚明亮的风灯下,她怒目的神情看着更狰狞几分。
但此时干瘦妇人却觉得亲切,她惊魂未定:“王、王姐。”
“王姐,你可吓死我了!”
干瘦妇人拍着胸脯。
王婆子拽着她的手腕,轻松的将她提起来。
干瘦妇人的衣上,裙上全都是油花。
她看着自己满手油的手,忍不住有些嗔怪:“王姐,你看你吓我一跳,弄得满身油,这衣裳可难洗了。”
她自自顾自地着,垂头在围裙上擦手。仟千仦哾
却看见了王婆子裙下的鞋子。
裙子下摆沾染着污血,王婆子两双大脚杵进两团跳动的血肉筋膜之中。
她低声叫了一声,下意识抬头,惨叫却卡在喉咙。
她……刚刚看见什么了?
为什么会害怕?
记忆瞬间被扭曲的干瘦妇人,面露迷茫之色,她为什么看见一双鞋子会害怕?
她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下手重了些,脏污的指甲在头皮上抠掉了一块皮,渗出些鲜血。
她眨了眨眼睛,出于生物的本能,让她想要从这里逃开:“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绕开王婆子,向前走去。
刚迈了两步,便听身后王婆子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你看了吧?你是不是想要来抢?”
干瘦妇人迷茫之际,被王婆子从后一把薅住了头发。
她哎哟一声,抬手去捂住撕裂般疼痛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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