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初雷始鸣。
凌空射来的箭矢,钉入地面,箭上香灰散开。
箭杆上嘭嘭的香灰炸开,一声低沉的虎啸响彻山林。
这虎啸之声响起时,海棠花林中飞花漫卷,连天上坠下的急雨都似乎在空中暂停了一瞬。
场中对峙的二人,立时神色一变。
源雅信一直微微眯着的上挑眸子忽而睁大,他手中桧扇扇骨咔嚓一声脆响,崩断作几截。
扇面上那施障眼法的人皮妖面,短促惨叫一声,落地时已是几张发黄碎皮,任由雨水打湿。
相较于脸色铁青的源雅信,那以刀舞请神降的李朝鲜巫女便要更惨几分。
周身黑雾在这一声低沉虎啸中,老鼠一般逃窜入林中。
一口似箭鲜血喷出,李朝鲜巫女软倒下去,还未落地,便被身边那高颧骨细眼的侍卫抱住。
这侍卫曾想砍杀沈小花,被赵鲤一根银针阻拦。
他手握阔刀,搀扶着昏厥的朝鲜巫女,警戒着倭人,也警戒着大景人。
源雅信的随从,却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飞散的香灰上。
“二位若有私怨便私下解决,如此闹开来,当真未将我大景放在眼里!”
隆庆帝换上满脸怒容,拂袖离去。
反应快的源雅信欲要请罪,都只来得及看见隆庆帝带着太监飞快离开的背影。
急匆匆的脚步,是生怕被大雨淋到一点。
源雅信眉头紧蹙,再移回视线,想和方才斥责出声的沈晏说点什么。
可扭头一看,那位大景年轻的权臣也已经不在。
只留黑布蒙眼,却以弓为武器的年轻人。
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玄泽的发上。
见源雅信一拱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丢下来收拾烂摊子的玄泽立时张弓。
充满信念感的锋锐箭头直指源雅信。
“鸟人贼厮,无礼鼠辈,竟敢在陛下面前兴妖作怪!”
源雅信本看玄泽文雅秀气一副菜鸟样。
不料这小子一张嘴不干不净,源雅信致歉撇清的话悉数哽在喉咙。
咬紧后槽牙,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源雅信的随从头戴斗笠,冰冷的绿眸投向玄泽:“无礼。”
“那,黑雾,惹麻烦!”
相比倭语,这高大随从的大景话说得实在不怎么样。
玄泽虽嘴巴跟着宫战等人学了满口脏,但他本质还是个好孩子。
听见麻烦,本欲追问。
只又想到沈晏临走前的吩咐,他眉头一竖,将弓转向说话的倭人随从:“打脊泼才,快夹了鸟嘴退下!”
源雅信的随从愣了一愣。
他听不懂这骂的什么,但明白一定不是好话。
忍不住手向后抓取武器,却抓了个空,腕子一翻转而握住腰间武士太刀。
“我,好意提醒!”
气恼之下语言水平飙升,他嘴巴也利索了许多。
这高大的随从一手扶着斗笠,拇指缓缓推刀。
这时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源雅信以倭语道:“三浦君,不必再劝。”
“相信,大景人有自己的办法,解决那黑雾之事。”
源雅信在大雨中狼狈得很,但说此话并未怀什么好意。
大景人已走,朝鲜人也走了,只余下这嘴巴不干净的小子,源雅信也不想再伏低做小,抛媚眼给瞎子看。
与那姓三浦的番邦随从一道,离开了花林。
方才还热闹的林中,只余下玄泽一人。
他周身淋得湿透,望向一处,喃喃道:“沈大人着急忙慌干什么去了?”
……
赵鲤拎着沈小花身上的蹀躞带,在海棠花林中奔跑。
她今日精心拾掇过自己,脸上敷了薄粉,穿了新衣。
可不想在这大雨中淋成回南天的掉色画。
沈小花被她提溜在手里,四爪不自觉地蜷缩起,尾巴卷着挡住自己小铃铛一脸生无可恋。
突然,它耳朵一转,听到了跟来的脚步声。
见赵鲤一手挡头护脸,一点没留意身后,沈小花不得不好心喵了一声。
赵鲤脚步稍缓,下一瞬,头上雨滴被一件大氅遮蔽。
赵鲤嗅到了熟悉的冷调木香。
手上力气顿失,被她拎着的沈小花脱身出去。
她仰头看,便见沈晏立在雨中,张臂以氅衣为她遮雨。
赵鲤看着他,看见了他手上的白玉扳指。
错乱时空中,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在此时重叠。
赵鲤来时,心中有许多问题要问。
可此时望进沈晏深邃的眸子,她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化为懒妇鱼的于清曾纠结她不是阿润,那时赵鲤劝她难得糊涂。
现在,那句话用来劝自己似乎也合适。
沈晏看着赵鲤,等她开口询问。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将沈晏鬓发沾湿。
他见赵鲤忽而漾起笑脸,举手帮他摘下一片被雨水打落粘在他脸边的海棠花瓣。
“我回来了。”
赵鲤仰头看着他,眼睛越发的亮,倒映漫天落雨残红。
沈晏莫名松口气。
他想说些什么时,赵鲤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扯得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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