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林家小姐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死后为鬼,就集贫贱、薄命、衰败等十八种灾祸于一身。
怨念纠缠,偏执不讲道理。
赵鲤知道这一点,昨夜就让到过院子的人连夜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等到事情了结,再回来。
仆妇张氏、李管事、齐海、张太医爷孙二人,都被卢照差遣缇骑连夜送出城外。
并且将芳兰院隔绝起来,千叮万嘱不要靠近。
但再周密的计划,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信邪,要用命去玩的。
一个在外围看守的力士,无视禁令与同僚饮酒暖身。
灌了一肚子黄汤,晕头转向寻地撒尿,去了就再没回来。
旁人以为他是去了哪里躲懒。
却不知他已是一具尸体。
府衙正堂传来啪啪闷响。
那队当差时饮酒的厂卫,被押在廊下的长凳上打板子。
巴掌宽的刑杖不打折扣的落在人身上,一下就是一条血印子。
但没人敢喊疼。
地上还躺着同僚的尸身,同僚妻儿的哭声像是道道箭矢,直刺心底。
堂中,上至正三品同知,下至从七品小旗,在大堂青石板上跪成一遛。
“当差聚众饮酒,你们平日就是这样教导管束手下的?”
那力士的验尸尸格,啪一下,拍到了一个总旗身上。
这总旗瑟缩了一下,没敢躲开。
沈晏黑着脸,坐在蛟首圈椅上,看着这些鹌鹑似的属下,额角青筋暴跳。
这边,清晨被尸体堵门的沈晏,将如何整顿折腾不提。
赵鲤换了一身雪青色夹袄,长发就像寻常人家姑娘一样挽起,正行走在盛京街头。
身上有公事,逃过了板子,但依旧被训得狗血淋头的卢照一脸菜色,跟她同行。
大景承平已久,相对安定的环境,让国都盛京异常繁荣。
路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长竹竿伸出来,上面挑着各色画着简图的布幡。
幡子迎风招展,摊贩们沿街叫卖。
这样热闹繁华的场景,让赵鲤感觉十分新鲜。
耳边是小贩们的叫卖吆喝。
路过一家挂着参苓补糕幡子的细果铺,她闻到了甜香。
转头去看时,又经过了一家专卖粥糜的铺子。
铺子门上,用红绳挂了一遛小木牌。
上书芡实粥、牛乳粥、沙谷米粥、菊苗粥等,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个种类。
有些看名就知道是什么,有些就完全未知,赵鲤想着有机会要来试试味道。
她头一遭逛京城,看什么都古色古香十分新奇,卢照就没有她这么心大了。
“姑奶奶,您给我个准信,当真没事?”
卢照说着,递上一屉荷叶包着的热乎桃花烧麦。
其实卢照更想问的是,他真不需要辞官跑路吗?
早晨,那站在门前的力士尸体,旁人看来只觉得诡异。
但卢照看见那尸体面上邪性的笑时,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窜到后脑勺。
“真没事。”赵鲤捧着热乎乎的烧麦没有吃。
早晨沈晏的侍卫带着一个笑眯眯的沈府管家,送来几大箱女子衣衫、各种日常用品和十分丰盛的早膳。
顶头上司沈晏,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碗稀粥。
剩下的包子酥饼,赵鲤全部一个人解决了。
现在还不饿,她就把桃花烧麦揣在袖子里捂手。
她这轻松的样子,给卢照增加了些信心。
不过担心牵连家小,他还是决定近几日暂时不回家了。
见他依旧愁眉苦脸,赵鲤给他支招道:“卢爷要是担心,就暂时住在班房里,那里煞气重,再去找杀猪佬讨一把杀猪刀。”
“杀猪刀?”卢照疑惑,怎么扯到关杀猪刀了。
“杀猪刀,杀生见血煞气重,可斩鬼镇煞。”
前世赵鲤一个前辈,就花大价找屠户买来一把传了六代的杀猪刀。
寻常子夜闹凶,刀出鞘一摆,一些胆小的游灵可以直接吓跑。
大景对于巫蛊鬼神之事,在民间管控很严,近几年几乎到了不许当众谈论的地步。
赵鲤说这些时十分小声,卢照略一琢磨,道:“那……杀过人的行不行?”
说着若有所思摸了一下腰侧鼓囊处。
他和身后跟着的几个校尉都没穿官服,腰间宽袍下藏着佩刀。
赵鲤:……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正说着,一行人走到了专门贩售寿材、纸钱等物的西市棺材街。
街口也有拉客揽活的人。
但平日来这地,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里拉客揽活的人,不像花街柳巷龟公茶壶那样笑嘻嘻,反而穿着麻衣,哭丧脸。
一人眼尖,看赵鲤等人走来。
他急忙将手里半块锅盔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抬尸匠,肩上搭着一卷麻绳一根木杠子,满脸讨好,期待接到桩报酬丰厚的好活。
赵鲤看不准他的年纪,但看面相应该是个老实的。
卢照大约也是这么想,就将他唤到僻静处询问。
腰带里抠了十个铜钱,扔到这个叫严三的人手中。
很快就从严三嘴里问出,这街上干得最久的抬尸匠叫老义,已经从业三十多年。
一文能买一个肉包子,原主寒冬腊月在冰窟窿里替人拆洗一套被子,也不过赚三十文而已。
严三捏着铜板,高兴的带着卢照几人去找人。
老义的家离这只隔了两条街。
赵鲤等人去时,他正靠在家中篱笆上,吧嗒抽旱烟,竖着耳朵听邻居小夫妻吵架。
“老义头!有人找你。”
卢三显然跟他很熟,远远的招呼道。
老义瞟了一眼赵鲤一行人,还以为有活,面上露出喜色。
在鞋底按灭了烟斗,将几人迎进门。
他一个孤寡单身汉,自知家中埋汰,就端来几张小马扎,袖子擦擦,请几人在院中坐下。m
赵鲤和卢照落座,几个便衣校尉却站在院门警戒。
老义头见状,面上喜色更盛,以为遇上大户人家。
就要开口时,卢照直接了当问道:“十五年前,你有没有从镇抚司院舍抬过一个自缢而死的小姐?可记得葬在哪里?”
十五年前,镇抚司。
光是镇抚司三个字,就像催命的鬼。
这两个词摆在一块时,老义遭了雷击一样,浑身一抖,手里的烟袋啪嗒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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