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河房,人来人往。
这河房之中人员复杂,人心诸恶皆集中在此。
正是将将要天黑的时候,寻常里坊行人早已准备归家。
河房之中,却正是小贩出门做买卖的时候。
做干净生意的茶馆,戏楼子皆在门前点起红灯。
赌档的打手,一手挠着前胸露出的浓密护心毛,一边吸着鼻涕移开赌档门口的木板。
各大妓馆之中,花娘纷纷洗漱梳妆。
便是河房河水上,都飘着一层胭脂香的油脂。
除可光明显露在外的,河房之中还有不少暗处。
靠近中下游的河边,一条破旧的老街。
地面满是积水和无良人泼出的粪桶。
这街上有许多摊贩,卖菜的卖豆腐的,都想趁着这会清掉未卖完的东西。
因此每到这时,整条街都听见砍价还价的声音。
“十文,全卖给我了。”
身材苗条的女人风韵犹存,穿着一身桃红袄,头扎一条嫩绿额帕立在菜摊前讲价。
与卖菜的老妪争得唾沫横飞。
最终还是这女人讲价技术更胜一筹,成功将篮子里的菜包圆。
她带着些喜意,将篮子挎在臂弯,灵巧在人群中穿行。
熟练避开一只不知从哪伸出来的手后,女人怒目望去。
对着那一身劣质酒气的醉鬼便是一口唾沫:“瞎了狗眼!”
这醉鬼举手抹去脸上唾沫点子,没脸皮地打着酒嗝直笑。
“一脸贱样!”女人鞋尖一顿,自转进了一条窄巷。
这巷中什么人都有,女人从一扇扇门前走过,终于行至一间窄小院落前。
摸出黄铜钥匙正要开锁,女人手不着痕迹顿了顿。
不过她很快恢复自如,将门前铁索打开,嘭一声将院门关上。
女人的家里采光不佳。
她自若进了门,便听有人唤道:“翠鸟。”
女人身形一顿,认出来人声音。
看着坐在桌边饮茶的人,代号翠鸟的女人没好气。
她袖中滑出一柄巴掌长的柳叶刀,甩手咄一下钉在桌板上。
翠鸟一改之前在集市上的模样,细眉一挑道:“传讯便传讯,老娘最恨人乱用我东西。”
握着翠鸟家茶杯的汉子,生着口络腮胡,满身落魄模样,答道:“舍口水喝也不行?”
翠鸟细腰一拧,翘着二郎腿坐到了桌上,一手揪着她接头人的领子拉至近前:“除了发饷银,你顶好别踏进我的门!”
被她揪住脖领的汉子也不恼,自若挣脱了她的手:“有差事,咱也没办法。”
听闻有差事,翠鸟这才松手,她一正色站直:“何事?”
男人自腰间取出一根尾指粗细的纸卷。
翠鸟接过细看上边的蜡封,确认无误后,方才打开。
细看后眉头皱起:“通草楼,孕妇?”
一个满是小官兔儿爷的楼子里,查孕妇?
“通草楼名义上的老板是江南人,但京中有权贵在背后撑腰。”
“咱们就没在里边布个暗子?”
听了翠鸟的问话,桌边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咱们从不叫手下人去干这些冒险事。”
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一点情报而已,没得牺牲到那一步的。
翠鸟将看完的纸条一捻,揉成团高高抛进嘴里咽下。
“我有办法了,等些时日吧。”
往常她如此说,便该到男人离开的时候,今日她话音落下,男人却道:“准确需要多久?”
翠鸟看他便烦,没好气道:“最少十日!”
男人蹙眉,顿了顿后站起身来:“尽量快些,做好了大功一件。”
想到些什么,男人补充道:“途中遇上常营的人,莫与他们起冲突。”
说完这些,男人孤身离开屋子,一踮脚翻出院子去。
次日,翠鸟用粉敷了脸,便走出门。
假借带下病腹痛之故,去河房的医士中走访——尤其妇科圣手。
如此场景发生数次。
赵鲤一个命令,引得河房波云诡谲时。
赵府,来了长公主派来的人。
衣着得体的仆妇,将一张请柬并着一只巨大的锦盒送到了赵鲤家。
“赵小姐,长公主命我送来赏花宴的请柬。”
“邀您立夏那日至京城南郊琼林苑赏花。”
双手递出帖子的仆妇,眼神毒绝老辣,她环视了一圈厅堂,神情有片刻愣怔。
若论盛京神秘人物排行,赵鲤一定能占得前三甲中的一席。
她的经历传奇到荒诞。
早些时日在士人嘴里传得极为不堪。
但没多久,百姓中竟开始传播赵鲤之善名。
士人和百姓口中所说的赵鲤,仿佛两个人。
士人口中,赵鲤是那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祸害。
坑爹坑妈祸害世人,大奸臣沈晏的第九房外室。
民间却有人给赵鲤立起了长生牌。
在这一桩破事之前,便是长公主都没能亲眼见见这搅动风云的人物。
这次来送礼的仆妇,本抱着轻蔑之心来。
可她瞧见了为赵鲤打理家事的万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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