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在宫门之外,沈晏将王元庆罪状一一述明。
时间紧迫,尚有许多人证物证未能全部获取。
但就在这短时间之内,已经足够让听者为止动容。
金红色的夕阳,斜斜照下,将沈晏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他一项一项细数完王元庆的罪状,四下已经是噤若寒蝉。
王老太君站立不稳,反倒是倚靠在左右两个太监身上:“一派胡言,是……是污蔑!”
她从未想过自家孙儿王元庆的所为,竟这般详尽的被沈晏捅破。
她抖着声音强笑道:“沈大人,我孙儿天性痴傻,年岁不大,不过是些孩子脾气的玩闹,在您口中竟变得如此严重。”
她强撑道:“不知我承恩公府究竟是何处开罪了沈大人,竟让沈大人这般作为。”
她又将头转向皇帝:“陛下,还请看在我夫君的份上,放我孙儿一回。”
说完,她苍老的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伪装的虚弱,她真切的流露出哀求:“陛下。”
她很清楚,这件事可以是王元庆的罪行,也可以是一次沈家叔侄打击政敌的手段。
真或假,全看皇帝。
隆庆帝王却没有说话。
太监搬来一张暂歇脚的方凳,隆庆帝就这样箕坐在方凳上,一页一页的翻看手中的卷宗。
他从年轻时,就是玩世不恭的浪荡脾性。
上有太子,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当上这天下的主人。
在太子巫蛊案发前,在他幸运值爆表最后登上皇位之前,他每日日常就是吃喝玩乐。
人生目标是在太子哥哥的照拂下,分得一块好封地,到地方做个快乐无边的藩王。
登基后,他也是一副兴趣广泛,就是不爱本职工作的模样。
但,这并不代表他无能,也不代表他对自己这皇帝身份有什么错误的认知。
他只是不敬业,并不是窝囊。
此前,他得沈晏秘报,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眼前卷宗所显示的残暴和荒谬,依旧远远超过他的认知。
王老太君也对这位帝王有错位的认知,她上前一步,还在想用传统政治妥协的手段,去劝服一个赤诚君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求您明察秋毫,切勿中了小人的奸计。”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隆庆帝缓缓的站起身来,面上惫懒模样全收。
他宠爱的猫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有些不安的喵了一声,在他脚边蹭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回应。
这被宫中猫儿房精养的猫咪有些惊惶,它忽的卷起尾巴,跑向了场中它第二熟悉的人——沈晏。
沈晏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猫咪跑来不安的依在他腿边。
“阿晏,先起来。”
隆庆帝看了一眼沈晏,叫他起身后,才将视线移向前方跪成一排的御史。
“诸位爱卿,是否也觉得这些罪案卷宗皆是刻意编造构陷?”他沉声问道。
沈晏带来的卷宗,在隆庆帝看的时候,也会交给下方跪得直不起身的御史们观看。
其实并不需要看,这些卷宗里的事情,他们并不是从未耳闻。
只是从没这样详细的了解。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闭眼。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敌人只有沈家叔侄这两个奸佞。
扳倒阉党才是肃清朝纲的为官之道。
而不是去关注王元庆今日奸淫了哪家姑娘,打死了哪家姑娘的父兄,将哪个打抱不平的好人腿打断。
他们中很多人听了隆庆帝此时的话,抖心虚的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他们不说,隆庆帝却有话要说:”诸位爱卿方才不是还在质疑为何靖宁卫巡夜司将王元庆抓走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下方跪着的一人:“杨御史,你再为朕重复一下方才你自己说的话。”
杨御史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气愤模样,他深深的垂下头去。
隆庆帝负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起身拍去衣摆灰尘的沈晏。
沈晏起身时,顺手抱起了不安在他身边打转的猫,那白猫正团在他的臂弯,尾巴缠在他的腕子上。
“若是朕误信尔等之言,加罪于沈卿,铸成大错,尔等又该如何?”
下方御史无人敢说话,只有王老太君上前了半步,她还想说些什么。
隆庆帝猛的发作。
一卷卷宗啪的摔到了王老太君的脚边。
那上面朱笔画押的口供沾上尘土,摊开在金红夕阳之下。
“竟强掳十岁良家少女为婢,还纵容恶仆打杀那少女父兄!这也是孩子的玩闹?”
隆庆帝额上青筋暴跳。
事实上,皇帝已经是顾忌在宫门前,不好说得太直白。
哪里是抢掳为婢,分明就是王元庆看中了一个十岁的卖花少女,抢回府中奸淫。
这女孩父兄听邻人报信前来哀求,被王元庆手下恶奴乱棍打死。
第二日,裹着那女孩尸首的草席,从后门拖出来,扔进了乱葬岗。
坊间邻居实在看不过,家家凑钱,请状师写了状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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