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赵鲤在院里补衣裳。
技术不佳心不在焉,又狠狠给了自己的手指头一针。
刚才将沈晏抱回屋中,她逃似地在这装样。
甩去指尖的血珠子,羞恼将针投暗器般甩到后院的树上钉着。
赵鲤一脸烦躁揉了把脸,许久又叹气将那针拔出。
收了针线篓子,去灶间打水。
赵鲤端水盆进屋,沈晏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不必眼对眼的尴尬,赵鲤松口气,垂眼绞了帕子给他擦拭。
擦到手掌时,赵鲤微微一愣,不由翻看了一下他的手掌。
拇指上那看着就很值钱的白玉扳指去哪了?
不待她多想,下边传来陈婶的呼唤:“阿鲤,你下来一趟。”
赵鲤将沈晏的手塞回被子里,下楼一看。
便见客舍狭窄的前院,摆了几大车的东西。
好些衣饰匣子,还有些日用品之类。
陈婶打发了送货的,叫来赵鲤,往她怀里塞了一帕东西。
里面有张当票,并着一小叠银票还包了好些散碎银。
“你相公托我当的扳指在这小地方当不出什么价。”
陈婶又一指摆着的几箱衣裳:“那些是你相公托我顺路买回来的女子衣衫防寒的皮草,他心疼你呢。”
赵鲤觉得手上银子像是炭火一样烫人。
强笑着谢过陈婶她才回屋。
躺着的沈晏还是那般安详睡相,但是赵鲤知道这人就是在装睡。
走到床边脚踏上抱膝坐下,赵鲤沉声问道:“干嘛当掉自己的东西?”
那白玉扳指应当是极喜欢的贴身之物。
当掉了,给她这个毁掉他世界的骗子买衣裳?
赵鲤不知自己在气闷什么。
床上沈晏轻笑一声:“难不成真叫你靠卖糕饼给我赚口棺材?”
还真是这般打算的赵鲤羞恼不已:“那你想要草席子?”
嘴快说完,她自己反倒先难过后悔:“对不起。”
屋中静了一瞬,沈晏默默看着青布帐子顶。
其实他没对任何人说,耗尽这残躯的力量后,他是用不上棺材的。
届时一直压制在身体内的祭火会将他的一切焚尽,那些身外之物什么都留不下。
倒不如趁现在派上用场,免得她穿得灰扑扑,为几文钱发愁像什么样子。
这些话他本想原原本本道出。
他深知赵鲤正在愧疚。
若再听了这些话,说不得就像在她心尖狠狠掐一下,留个深深的指甲印。
让这小骗子长长久久记得他,只是他不是别人。
沈晏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可今日坐在院里看了冬日芦苇荡的风景,又吃了小骗子做的糕饼。
便……原谅她吧。
沈晏将一切都咽下,只对赵鲤道:“你不是想办法让我再见家人吗?还找陈婶借银子像个什么样。”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
赵鲤咬唇立在旁边,心里百味杂陈。
最后低声道:“好。”
……
让沈晏再一次看见家人,赵鲤这样打算着。
却不料,这机会来得这样的快。
次日一早,陈婶的客舍前堂便坐了三个人。
青衫老者须发皆白背脊挺直。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下颌蓄着短须,正恭敬为老者斟茶。
梳着包包头的男孩,不像在家坐在阿爷的膝头,而是独自坐在桌边。
他个还矮,坐着不及桌子高,只露半张小脸,竭力做严肃样。
看见赵鲤眼睛一亮:“大姐姐。”
听他叫唤,桌边青衫老者和男人都扭头望来。
两人都是极温和的面相,气质一脉相承的好。
青衫老者微微一笑,温言道:“昨日吃了姑娘赠的糕点,今日冒昧登门,还望海涵。”
赵鲤愣神了一瞬,忙道:“哪里。”
陪坐在老者身边的男人起身,对赵鲤拱手行了一礼:“前些时日姑娘还救了犬子一命,实是感谢。”
赵鲤哪敢站着受他的礼,忙侧身避开:“您多礼了。”
紧张得抠手的她道:“我这就去准备蒸糕,因要现磨米,需要些时间,二位稍等。”
言罢,她一溜烟便往后院跑。
沈晏的父亲喊也没喊住,无奈看着自己带来的谢礼苦笑:“这姑娘是个风风火火的利索脾性。”
沈老太爷温和一笑,正欲说点什么,却又愕然张大了眼睛。
只见方才跑进后院的那个姑娘,竟一点不费力地托举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出来。
那男子欲要捂脸而不能,红了耳根的模样让沈老太爷下意识去看他儿子和孙子。
尤其,是他孙子。
不待他发散思维细想,赵鲤将沈晏放在了桌边坐下。
“这是,这是我家相公!”赵鲤一本正经道,“他害了木呆病,我去做糕饼担心他一个人生出意外。”
“让他坐在这里,同二位聊聊天。”
赵鲤的理由寻得实在好,在沈家父子回绝之前,她又忙碌得很的样子进了后院去。
沈家小公子暗搓搓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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