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齐领着两个校尉,护着青棚马车往山中走。
事情本不必那么复杂。
但田齐和宫战在抓王秀才老娘时,村人曾说,王秀才前头那妻子过得不好。
心中惦记着三个孩子,回家来偷偷看过几次。
每一次的情况,都很糟糕,不知在娘家受了什么罪。
田齐想起了幻境中,王秀才家的那扇破窗户。
女人骨瘦嶙峋满是伤疤的手,从窗口破洞探出,皲裂的掌心中托着一根火折子。看书溂
想到那只手,田齐决定亲自走一趟。
王秀才的老娘,那个老虔婆断不能活,三个孩子也不能就此不管。
当年王秀才的老娘,能供养出一个费钱的读书人,家底子还是有的。
此次拿人,王家钱财地契都没动半分。
若是那女人愿意,田齐可将王家的田宅全部交给她,立下女户。
有田宅傍身,这女人可以独自带大孩子,不必再遭磋磨,无论如何也是个依靠。
田齐并不担心那个女人不同意。
毕竟,在映射真实的幻境中,那女人亲手递出了燃火的火种。
那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田齐心中有些感慨,他骑在马上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一天一夜没睡倒不算什么,在幻境中磋磨的那几年时光带来的,更多是心灵上的疲惫。
田齐呼出一口气。
斜眼看了一下藏在马车里,偷偷看的三双眼睛。
他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这三个小娃娃的娘亲,就是邻村之人,到也不远。
时间刚过午,远远地便见得村子的轮廓。
过了中秋,将进九月。
对大景绝大多数靠种地为生的百姓来说,九月是一年中最值得重视的时候。
因而这个月,村中的集市、社祭格外频繁热闹。
在村口,便已人来人往。
百姓聚在门前溪畔,向社神后土供奉猪羊酒肉,祈祷来年丰收。
这种土地崇拜和土地祭祀,是大景官面上允许的合法祭祀。
往常田齐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次隔着百步,他已经驻马止步。
“全部下马!”
翻身下马后,他牵着缰绳,换做步行。
亲眼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亲眼见识过狴犴。
他明白,该向神只表示应有的敬意。
他们身着鱼服,远远走马而来时,被人瞧见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只是他们隔老远,又改换步行,气势顿时弱下去,村前社祭这才没有一哄而散。
牵马走近,此地村长早已迎在门前。
田齐也不拖延,给村长亮了一下腰牌,便向村长询问此行的目标。
说话间,撩开马车帘子,露出里面并排坐着的三个孩子。
听他说明来意,村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急声道:“大人,您说的应是莲娘,她确是本村之人,请大人随我来。”
说完,村长便带着几人朝村中走。
有村长这样的地头蛇带路,田齐自无不允,只是跟着走了两步,在路过社祭祭祀神龛时,他停住脚步。
“村长稍等,待我等为后土娘娘上一炷香。”
村中社祭规模不大,青竹搭建的神龛就在道边。
一尊泥制神像披着花花绿绿的彩绸,端坐神龛香案之后。
村中匠人所制的泥神像,手艺并不那么精湛,五官都糊成了一团。
但田齐莫名觉得,自己在持香瞬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种注视,并不是单纯地看。
而是灵魂都完全摊开来被审视。
离奇的是,田齐并未觉得不适或是畏惧。
暖融融的感觉环绕周身。
踏实又温暖。
田齐腰上狴犴吞口腰牌,暗芒流淌。
素来暴躁的狴犴,此时竟也温顺得很。
田齐举香在额前,恭敬三鞠躬后插入香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
他缓缓退开,再抬眼看,坐在神龛的泥塑雕像已失了灵性,再与普通的泥雕无异。
上完香,沾了社祭的香火气。
田齐几人在村长的带领下,继续朝村中走。
直走到一处临水的小院方才停下。
江南篱笆小院,院门矮小,田齐一眼看见院中洗晒晾衣的女人。
她正拆洗一家老小的衣裳被褥。
洗过的衣裳晾满院子。
女人的腰不自然地弓着,一看看去,就是一个常年辛苦劳作的女人。
村长指着那个女人,对田齐道:“大人,那个就是莲娘。”
田齐点了点头,侧身撩开马车的帘子。
三个小孩挤在车里。
两个男孩稍大,身上衣裳和脸色都好很多。
远远地看见他们的娘亲,两个孩子不敢上前,也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受了王家老虔婆的影响。
倒是最小的女孩,一下跃下马车。
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哭一边喊着娘。
洗晒衣裳的莲娘听见声音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风霜。
只看脸竟已经像是年过四旬的老妇人。
她侧头仔细辨认了一下,面上大惊,急忙绕过晒衣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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