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人类的陈妮儿,终于回家了。
潜英之石的编织的旧时幻影散开。
笼罩余无乡长桥上幔帐似的黑纱一点点褪去。
作为较关键一环,干成了大事的黑白企鹅踮着一只脚原地转圈圈。
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晓得,都来夸它两句。
在它左右,是沈大黄沈小花沈白三小只。
跟没心没肺的器灵企鹅相比,这三小只通了人性,难免忆起些幼年独自流浪生活的场景。
终于,笼罩桥上的黑烟尽散,重收束为一线回到企鹅捏着的潜英之石中。
亦露出了长桥末端的场景。
两只山魈环抱着头发花白的地祖奶奶。
他们……都死了,了却执念褪去残躯。
从褪下的残躯面部残留的神情看,最后一刻的时光对他们来说想来是幸福的。
远处宋家改建的地祖祠方向,一线湛蓝烟火带着尾焰窜上天空。
这是守在地祖祠的人手放出的讯号,地祖奶奶成功归位了。
赵鲤站定长桥上,见天幕湛蓝传讯烟花,她本该是高兴的。
可……
“呜……”赵鲤吸着鼻涕哭成了狗。
为这世间绚烂夺目的那份期盼动容,也难免想到自己。
左右身边没外人,想哭便哭了。
一只手将她揽过,抱在了怀中。
赵鲤将脑袋埋进沈晏胸前,把眼泪抹在他衣服上:“沈大人,她回家了。”
沈晏手掌按着她的肩背,将她抱得更紧:“嗯,你送她回家了。”
他在赵鲤后颈安抚,感觉到前襟湿热,心疼地唤她名字:“阿鲤。”
幸而赵鲤从来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掉两颗金豆豆,发泄了深藏心中的情绪后,她双臂环绕着沈晏的腰,仰头吸着鼻子道:“沈大人。”
“我想吃鹅肉细粉。”
看她眼圈发红,睫毛上还坠着颗眼泪珠子。
莫说她只是要吃鹅肉细粉,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沈晏也定想法子连夜找块陨石给她。
好笑又心疼,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挂着的泪珠,沈晏答道:“好,等会就吃。”
“嗯。”
赵鲤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好多视线投过来。
她扭头,便见桥边站了一溜的人。
是李庆领人抬着棺材,并带着一应治丧用具。
大概是看赵鲤突然情绪爆发,以为她是看见陈家亲情,想到了她的糟心爹娘。
李庆等人止步在桥头,纷纷背身过去假装没看见,免赵鲤丢了脸面。
但他们都猜错,赵鲤哪会为了赵家那些人哭。
看李庆他们站成一排,仰头盯着乌沉沉的天,假装看星星的样子。
鼻尖发红的赵鲤笑骂一声:“哭一下有甚稀奇?”
又不是什么掉两滴眼泪,露出软弱处便要天塌地陷。
想哭就肆无忌惮哭罢了。
“干活吧!”
听得赵鲤一声令下,李庆等急急转身,各自忙活着收敛尸骸。——尤其地祖奶奶褪下的尸骸。
看他们总算有点专业的样子,赵鲤又转头看沈晏:“沈大人,我们去地祖祠堂看看。”
说罢,她撒手退开,提步欲走。
不意刚转身便觉手掌被握住。
“好,一起去看看。”沈晏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无论你去哪,可允我厚颜跟着、陪着?”
他这句话让赵鲤又红了眼圈,她仰脸冲着沈晏一笑:“允了!”
他们手指头上红线牵着呢。
……
宋家大宅改建的地祖祠,拆掉了那些高耸如坞堡的高墙。
临时移栽了些花木来,之前还有些蔫巴巴。
赵鲤跟沈晏手牵着手,跨进地祖祠中时,她留心观察了一下。
发现这些移栽过来的花木,叶片在夜风中舒展开来。
赵鲤顿时更加安心。
这时清风客领着那狂夫跟班,迎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抽抽搭搭的哭。
哭得两管鼻涕糊在脸上,让斗鸡眼狂夫都有点嫌弃地后撤了一步。
一看赵鲤清风客哭得更大声:“殿下,小人真是积了八辈子德才有幸遇到您。”
这话乍一听有点阴阳怪气,赵鲤脚步微顿看去,却看见清风客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他呜呜道:“小人何德何能,竟能亲自看着神只归位。”
清风客走的是野路子,本事是有点的,但大场面真的没经历过太多。
赵鲤一直担心地祖奶奶若是接受不了自己死去,爹娘化山魈的事实而暴走。
因此并未在地祖祠中留下太多人,主要人手还是集中在对余无乡人的保护。
以及……若出现那最糟糕的局面,该如何收拾残局上。
地祖祠中,赵鲤留下了几人,其中一个便是这清风客。
清风客与地祖奶奶的爹娘,已缔结了善缘。
由他来主持地祖庙中的事务最是适合不过。
而他本人也是愿意的——一个跑路的方士,突然成为神只庙祠的庙祝,搁谁都是件天上掉馅饼的事。
更何况,清风客还惦记着陈家夫妻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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