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华林部头牌朱冲,要在戏楼中唱的曲目叫鸣凤记。
这占人很多的大武戏,最是热闹非凡。
戏目阵容齐整,平常不常演。
也只有年节时才演一出,对朱冲的戏迷来说,这大轴推出的鸣凤记,是决不能错过的。
只要爱听戏的都汇集此处。
冯钰也是戏迷,花了一年月俸银子得了一张票券。
本想着,年初七乐乐呵呵来听戏。
不料,毁灭比快乐先一步到。
冯钰原本的计划简单、狠绝——朱冲唱得满场调,踢腿,亮住,满堂叫彩时,用那柄断柴刀,剖出自己心肝,从这楼上跃下。
最好啊,摔得满地脑浆子,将还带着热乎气的血,溅到贵人的衣摆上。
冯钰说着,含着泪水的眼中狠辣与绝望糅杂。
绢娘听得心里难受:“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冯钰本欲冷笑,可见绢娘关心又难过的神情,稍敛身上尖刺,缓缓道:“事发之后,我寻了很多人。”
冯钰想去五城兵马司,但在门前雪里绕了整一日。
终不敢进去,述出自己曾遭受的一切。
翰林院直属上官得知此事,次日命他归家思过。
他曾想着去寻御史,寻黄礼,但他一个翰林庶吉士,连拜帖都投不进去。
又有王长期从中作梗,冯钰在外奔走的短时间里,翰林院中竟传出许多不堪的传言。
“他们道我与多人有同衾之好,以……以臀迎人魅上。”
看着冯钰发抖的模样,绢娘于心不忍,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二。
但又无话可说。
伤害已经造成,任何言语安慰,都无济于事。
数日来,心灵层面的折磨让冯钰十分痛苦。
赵鲤看见他一直不停抠着自己虎口的伤口。
那伤处裹着绢娘织的帕子,但又被冯钰抠出了鲜血来。
他却好像不知道痛一般,只述说着,他如何走投无路。
如何,想要在这里杀死自己,用最惨烈的死亡方式,让人注意到他。
看见他留下的述状。
冯钰发泄着内心的愤恨,赵鲤却暗自摇了摇头。
大景的现实,和冬日一样冷酷残忍。
见冯钰想要抬手啃咬,赵鲤开口道:“你就算死在这,也不会有结果。”
赵鲤的话,让冯钰忽然整个僵住。
赵鲤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一般,兀自道出最残忍的现实:“你便是死在这,以王长期的人脉关系和那一条长舌。”
“你的死只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生前一定会涂抹上更多不名誉的颜色。”
“口舌如刀,那些人构陷罪责的本事,并不比靖宁卫弱多少,你难道不知?”
冯钰一直因焦虑而紧绷的身子一顿。
他缓缓垂下头去,哑着声道:“可我,没有办法。”
“没有出路,没有人可以帮我。”
他几日未曾好生梳洗,额上发丝垂下,像是绝境中的狼。
“我只恨不得撕下王长期的肉,可我连靠近都……”
赵鲤打断了他:“不需旁人相帮,你可以自己帮助自己。”
变相劝人也需有个度,赵鲤担心真将冯钰刺激坏了。
松口给了他一点希望:“有时候惩罚一个人,并不需要程序正义。”
灵气复苏天下大变。
后世也曾经有无数争议。
灵气复苏背景下,执法者是否应该坚持程序正义,各方争执不休。
法外狂徒赵鲤是实体胜利派,她悠悠然前倾身体。
“如今天下大变,你有更多的机会。”
“而我,会助你!”
赵鲤的话,让冯钰死灰般的双眼重新燃起星点光芒:“当真?”
“多、多谢赵千户!”
眼前的少女在盛京在文人口中,汇集了天下的不堪。
但她一点点执掌的权柄,任何人难以忽视。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遇上绿洲。
冯钰的手都在颤抖。
赵鲤又道:“不必谢我,将执行复仇的人是你!”
见冯钰愣住,赵鲤从桌上捡了一块点心递去:“怎么?你以为我会发动靖宁卫巡夜司,将王长期扣来大大刑伺候?”
冯钰接过,却不吃,愣愣问道:“那……当如何?”
赵鲤轻笑:“那不是美死王长期了?”
“他招了,外界诸人会说是被靖宁卫严刑逼供。”
“他不招死了,反倒成了翻在文人舌尖的正直之士。”
“左右都得好这种事情,王长期岂不笑死?”
得了希望,冯钰的脑子渐渐清明。
他起身肃立,一拱手道:“还求赵千户教我!”
“坐下吧!”赵鲤叫他坐下,“你应该几日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
现在别说赵鲤叫他吃点心,就是叫他吃钉子喝铁水,冯钰也是愿意的。
他囫囵往嘴里塞了好些枣泥糕,哽得抻脖子。
绢娘忙给他倒下一盏茶。
赵鲤不卖关子,轻叩桌面道:“巡夜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冯钰顿了顿,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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