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蒸汽武装大发艇冒着黑烟白汽,在西江上航行着。
它即不护卫船队,也不是以巡航速度巡视着江岸。从三水码头开出,司炉工便火力全开,将锅炉蒸汽升高,一路疾行,
在嘈杂的舱室里,摆着两张简易行军床。两个光着膀子只穿裤头的男人正相对而坐,翻阅着摊在床上的文件。
舱室的窗开着,江风习习,但是完全无法消除舱内的闷热。八月的西江江面上的蒸汽船,犹如铁皮烤箱一般。
陈白宾丢下手里的文件:“不行了,我得出去透透气,快烤熟了。”
姬信也点点头:“我也觉得太热了。快中暑了。”说着把文件收到保密公文箱里。锁进了舱室内的保险柜里。
两人走出舱室,来到了前甲板,这里搭起了帆布棚,几名水兵正操纵着哈乞开司37mm转管炮,紧张的注视着江面。见他们出来,水手长立刻过来敬礼。
“你们继续执行任务,我们就是来透透气。”姬信原本有些头晕胸闷,这会到了甲板上江风一吹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虽说甲板上有遮阳篷,但是木甲板上依旧滚烫。水兵们一个个汗如雨下,却还是按照规定穿着夏季工作服,戴着沉重的钢盔,只是在头盔里衬了一条吸汗的毛巾。
这是多好的军人。姬信心想,我们从无到有,把他们愚昧无知,饥寒交迫生活中拽出来,又把他们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军人。元老院的一切伟业,都要靠这样的普通人去完成,而我们中的许多人呢?却只把他们当作可以大量生产的消耗品。
他想到在三水看到的等待后送奄奄一息的伤病员,还有被装在麻袋里运来的成堆的身份牌……这两广的战局,看来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啊。
他对元老院的决策其实一直抱着某种隐忧。那就是决策的随意性太大。元老的个人情绪往往会影响到政策的走向。在他看来,北上似乎太早了些,再迟几年积蓄力量更理想。当然他不是不明白北上其实受到了某些外在因素的刺激。元老们现在普遍都膨胀了,几乎吃不得一点亏。他也明白某些和他持同样观点的人为什么也支持北上,因为元老们在临高已经出现了暮气。这种类似当初太平天国打进“小天堂”享富贵的悲剧往事正悄悄在临高重演。临高城里没有志向的人安于享受,有志向的则忙于争权撕逼。如果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让元老院这台机器加速运转起来,惰性和腐朽迟早会夺去元老院的活力。
从这点来说,在两广打个一二年仗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让元老们都动起来。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内耗了。
不过,眼下梧州事变必然又是一次元老院内部的大撕逼。他扶着栏杆,默默地想着到了梧州该怎么着手调查。
陈白宾开口道:“姬局……”
姬信现在的正式职务是“特别调查局”的局长。实际上这个局就是他一个人的局,连办事员和办公场所都没有。纯粹是个待遇。平时他在司法部门上班。主要工作是为归化民和土着提供司法服务,有时候也客串法官、检察官和律师。
因为他的姓,大家即不好称呼他为“老姬”,叫“小姬”更不好,便干脆尊称他“姬局”了。
“什么事?”姬信回过神来,问道。
“这次梧州的事情,我们该怎么着手?”陈白宾有些迟疑。他虽然参加过对杭州站的调查工作,但是那次出差无论是杭州站还是元老院内部都没有太复杂的内情。赵本人也比较配合,他按照赵曼熊布置给他的工作流程,规范操作,相当顺利的拿下了杭州的调查巡视工作。
这次可就迥然不同了。当他知道调查组组长是姬信的时候,陈白宾就知道自己有了一桩麻烦事――一般的调查是不会请这个人出马的。
“调查工作都是有流程的,你可不是新兵了……”姬信说。
“我不是说该怎么做,而是……”陈白宾感到自己无法正确的表达意思,不由地抓耳挠腮起来,“而是该持有什么样的口径去做。”
姬信望着江面,无声的笑了笑,道:“好啊,小陈你如今明白这一套了。看来政治保卫局果然能锻炼人。”
陈白宾的脸色有些发红,分辩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想更好的把握住元老院的精神。”
“小陈,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不到三十岁呢。”
“真是年轻。”姬信笑了,又解释道,“我是真心羡慕你的年轻。你要掌握元老院的精神这个主旨是不错的,但是恐怕很难,因为眼下这件事,元老院内部根本没有具体的共识――自然也谈不到什么元老院的精神了。”
“但是这件案子很微妙。”陈白宾忧心忡忡。他和姬信一样,已经读过政治保卫局关于梧州事变的报告。
“案子其实没什么微妙的。”姬信说,“解元老犯了错,又想掩饰错误。”
《仙木奇缘》
“没错,问题是:政治保卫局的秘密报告似乎有很多元老都掌握了――并不只有我们。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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