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后,临海卫的伤亡统计了出来。
一共阵亡了三十九个人,被倭寇当场砍杀。
其余重伤轻伤的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多号人。
这个阵亡的比例并不奇怪,很多时候人的生命力就是这样出奇的顽强,当然了,一些重伤员虽然没有当场死掉,也很难救回来,会在后续的几天时间里陆续死掉。
沉毅巡视了一下临海卫的伤兵营,一路上血腥味很重,看到这些躺在地上的伤兵,沉毅心里也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是实实在在流了血的。
就在沉毅在伤兵营里走动的时候,已经三十来岁的临海卫千户凌肃,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过来,陪在沉毅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沉司正…”
沉毅扭头看了看他,然后礼貌性的笑了笑:“凌千户不陪在世子身边,怎么却来跟着我了?”
凌肃低着头,满脸惭愧之色:“凌某知道,这一次临海卫打的一塌湖涂,世子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凌某已经做好被槛送建康的准备了,只是这一仗只怪我这个千户指挥不力,我临海卫的兄弟们,都是无罪的…”
“希望沉司正,能在钦差老爷面前美言几句,不要让朝廷怪罪到临海卫头上,一切的罪责,凌某都愿意承担…”
千户是五品官,而且是正五品。
如果是一个正五品的京城文官,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朝廷的初级大老了,但是大陈重文轻武,除了另类的赵阀之外,其他武官的地位普遍不高。
比如说凌肃这个五品的千户,跟沉毅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即便他们中间隔着整整三品十二级的差距。
当然了,凌肃之所以尊敬沉毅,主要不是因为沉毅现在的品级,而是因为沉毅两榜进士的出身,以及身上这个翰林的身份。
沉毅看了看这位千户,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后缓缓问道:“临海卫战力如此低下,堂堂官军,甚至到了望贼人而逃的地步,如何就是无罪了?”
凌肃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沉翰林应该知道,地方上的卫所两级,每卫设指挥使,统领五个千户,按照道理来说,一卫应当有五个千户所才对。”
“我临海卫既然有个“卫”字,原先自然也是有五个千户所的。”
凌肃低着头,脸色有些惭愧道:“本来临海卫有土地,平时屯田,战时上阵,但是大陈立国百多年,历代的指挥使以及各个千户,开始侵吞临海卫所属的田产,到了凌某这一代时,临海卫的田产连养活一个千户所都成了问题…”
“因为土地贵乏,临海卫大量军士外逃,以至于到现在,临海卫只剩下了一个千户所,其他几个千户所,连设也不设了。”
“虽然仍旧有指挥使,但是指挥使常年告病,住在临安府,我就任千户已经八年时间,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
凌肃低着头,面色惭愧:“到今天,临海卫剩下的土地,连养活一千人都成了问题,因此凌某手下的将士们,多半都不住在卫所里,大多都在各自家里耕田,前两天凌某才把他们召回来…”
“让这些人去面对倭寇,已经是难为他们了。”
沉毅闻言,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凌千户说的话,沉某会派人核实,如果凌千户所言非虚,这件事我会如实禀告钦差,若临海卫真的这样窘迫,钦差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
沉毅看了看凌肃,澹澹的说道:“我听说地方上的卫所,军士流失大部分不是因为自发外逃,而是因为上面的军官想要吃空饷,临海卫的军士五去其四,恐怕不止是军士外逃罢…”
凌肃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沉司正,凌某方才已经说过了,临海卫原先有五个千户所,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另外四个千户,都因为吃空饷被朝廷给办了,整个千户所,只有我父一个千户,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
沉毅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凌千户,临海卫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谈,我听说昨天晚上抵抗倭寇的时候,虽然打的很惨,但是还是有人阵斩了倭寇的,麻烦你带我去看一看,阵斩倭寇的勇士…”
凌肃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开口道:“凌某已经统计过了,昨天夜里一共打死打伤倭寇…二十余人,其中有七八个被倭寇们抢走了,留在战场上的有十三个,这十三个人里还有五个没有断气,现在已经给我们杀了。”
“这十三个人里,有三人是被正面近战格杀。”
沉毅默默点头,他神色有些复杂,开口道:“昨天但凡击杀了倭寇的,不管是用火器还是用弓弩,统统原地升一级,赏银十两。”
说到这里,沉毅看了一眼凌肃,开口道:“还有另外三个近战格杀了倭寇的勇士,另有重赏。”
凌肃松了口气,开口道:“我带沉司正去。”
很快,在凌千户的带领下,沉毅在临海卫的临时营帐里见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伤兵,后背上被倭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趴在床上,因为失血,嘴唇已经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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