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耍诈,倒也不至于真动歪脑筋。
前几步棋走得确实艰难,但越往后,随小姑娘心境逐渐打开,凭着一股子冲劲蒙头向前,毫无布局技巧可言,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实则,陈嵩并未小觑。
因为正是这种瞻前不顾后的走法,一盘死棋,竟出乎意料地活了。
“目前局势,对你不利。”
嗯?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梁微宁抬目,看向对面喝茶的长者。
静默两秒。
“您下棋的时候,还会为对手考虑?”女孩语气带着疑惑。
搁下青瓷茶杯,陈嵩淡问:“什么样的人,才算对手。”
语言陷阱。
一次太平山之行,得烧坏她多少脑细胞。
当然,小姑娘不傻。
遇到坑,便从容绕过去。
指腹摩挲着棋子表面,一边思索下步一边讲道:“依我拙见,彼此存在利益冲突,方能称之为‘对手’。但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
陈嵩未插话,捻起一颗白子,静待她后文。
换来的却是沉默。
小姑娘久久无反应,原本笔直的坐姿有些松懈,单手托腮陷入苦恼。
穷途末路。
剩余不到五步棋,她必输无疑。
视线落向棋盘,陈嵩心里了然,也没催促,反倒闲情逸致地从太师椅上起身,背手朝不远处凉亭走去。
留小辈一人在原地,绞尽脑汁。
期间,管家过来更换茶叶。见此情景,和煦笑问:“天色见凉,要不要给微宁小姐送一条薄毯。”
由于过度专注,没留意到对方称呼改变。
梁微宁抽空礼貌回应,“不用麻烦,谢谢元叔。”
时下季节,港区日间气温接近二十度,加之后山阳光充足,并不算冷。
要不,直接认输吧。
省得耽误人时间。
念头刚起,便听管家意味深长提醒:“再不耍诈,就来不及了。”
??
梁微宁整个蚌住。
初来乍到,警惕心是有的。
万一又是陷阱。
见小姑娘不为所动,管家并未勉强,只在临走时,轻叹着留句:“一盘残棋,下了整整两年,过完今日,不知下一次又是何种光景。”
惊讶。
两年?
就算带兵打仗,也该有个结果。
某瞬间,好似领会到管家的言外之意。
盯着棋盘良久。
略作衡量,梁微宁朝角落处一颗白子,缓缓伸出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董事长这一走,便没再归来。
毋庸置疑,棋局已定,她是赢家。
确切而言。
是陈先生。
四点左右,被佣人引领到前厅。本以为要送她下山,结果却是陈太截胡,说想邀她去后院散散步。
显然,有话要讲。
脑补出无数刁难场面,最后发现小丑竟是自己。
作为当家主母,陈太礼遇待人无可挑剔。初次见面,虽谈不上亲近,但言行举止亦不显丝毫疏离。
总之,跟这样的人相处,不会觉得度秒如年。
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紫色羊蹄甲花期正盛,梁微宁驻留时多看了两眼,身侧传来陈太温婉介绍:“这种花又称‘洋紫荆’,不止太平山,整个冬季在港区,基本随处可见。”
言语间可捕捉信息。
品种并不昂贵,甚至很普通。但依旧被种植在主宅后院,说明花本身有其独特意义。
梁微宁猜想,可能是董事长钟爱,亦或者,是家里其他成员喜欢。
“从名字判断,跟紫荆花同属一科?”她问。
陈太含笑摇头。
“此紫荆非彼紫荆,真要追溯它的由来,恐怕要上升到历史渊源。”
点点头,小姑娘懂了。
她说:“紫荆花在我家乡也有,但从外形来看,差异确实挺大。”
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你更偏爱哪种?”陈太随口道。
倒把人问住。
尽管在蓉城土生土长,可活了二十几年,印象中,几乎没怎么关注过紫荆花。
只知其存在,却一点都不了解。
梁微宁实话实说,最后补充句:“如果必须要二选一,我自然会心向家乡。”
人之常情。
是个坦诚的孩子。
“其实决定花种价值的,只有它自己,而非观赏者。”
陈太停住脚步,目光落向不远处出现的人,微露笑意,“去吧,他来接你了。”
谁。
下意识转头,一道清贵身影引入眼帘,梁微宁愣住。
他......
连忙查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本该去往纽约航班的陈先生,此时正朝她一步步走来。
热意涌上心头。
一股莫名冲动,促使她朝陈太颔首告辞,然后步伐微快地迎上那道身躯。
清风缱绻,止于半步之遥。
隐隐花香浮动于空气,两人眼中只剩彼此。
陈敬渊迈腿靠近,抬手揉了下她头发,长臂一揽,心无旁骛将人收进怀里。
姑娘脸颊染上绯色,小声提醒:“陈太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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