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一周,Josie满十八岁,在薄扶林举行成人礼。
下午两点,待宾客散尽,一辆加长版黑色宾利自别墅大门徐徐驶入。
时隔多年,陈嵩第一次踏足这里。
为什么会来,说不清道不明。
昨晚梦境历历在目,始终挥之不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道声音不停催促他,一定要去看看那孩子。
心中疑团,该解开了。
佣人通报董事长已到前院,梁微宁以为自己听错,走到露台外确认后,愣住两秒,才回房换了件衣服,下楼。
陈先生在书房处理公务,很紧急的项目议案,恐怕走不开。
但出于对长辈的敬重,她还是交代明叔,适当的时候敲门告知一下。
好歹是他父亲。
客厅里。
陈嵩正坐在沙发上,看四岁的仲熙跟着哥哥一起搭建飞机模型。
平日不苟言笑的董事长,此刻满目慈爱。
他会一边饮茶,一边跟两孩子聊天。
问小不点在幼儿园交到几个朋友,上学开不开心。又问眉眼清隽的少年,大学是想报考国内院校,还是去海外留学深造。
成年后的Josie性子偏清冷,这点跟陈先生年轻时很像。
即便如此,面对长辈询问,也依旧具备最起码的教养。
他视线专注于手里的机翼模型,口吻平静:“不出意外,应该会填报航空大学,但爹地还未表态。”
听到这句,刚下楼的梁微宁脚步一顿。
关于Josie想当飞行员的梦想,她私底下试探过好几回。陈先生油盐不进,没结果。
每当她追问原因,男人总会沉默。
能明显感觉到,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固执与内心挣扎。
梁微宁猜测,多半与Josie身世有关。
坊间传闻,陈家长女早年乘坐飞机失事,在此之前,孤身在国外产下一子,生父不详。
当然,流言不可信。
真相如何,大抵只有陈先生知晓。
瞒着太平山多年,是心结难解,更为庇护孩子健康成长。
可如今Josie已成年,思想以及心理层面都成熟不少。有些事,是否该让他有知情权和选择权,全凭陈先生做主。
毫无疑问。
董事长突然造访,目的并不简单。
直觉,是为Josie而来。
走到客厅,梁微宁落座前礼貌喊一声‘董事长’。
陈嵩闻言放下茶杯。
鼻腔哼笑:“孩子们面前,你大可有点人情味。”
“......”
不得不承认,就称呼问题,受自家先生影响颇深。
心领神会。
梁微宁自觉改口:“父亲,下午好。”
陈嵩:......
空气尬住两秒。
恢复如常。
“他在忙?”陈嵩问。
儿媳点头。
“何时结束。”
指的是公务。
梁微宁看一眼时间,预估道:“至少半小时。”
“您若无聊,我们可以下棋。”她提议。
这次,换陈嵩拒绝。
理由是,她棋品太差。
“......”
不着痕迹松口气。
正好,懒得费脑。
思绪落地,听董事长气定神闲吩咐:“勉强将就,下一盘吧。”
??
不待当事者反应,候在一旁的明叔,已面含笑意安排人去准备围棋。
梁微宁生出一股念头。
养娃千日,用娃一时。
让仲熙顶上。
于是,在亲娘有意撮合下,一老一小,对峙棋盘。
论棋品,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仲熙深暗什么叫‘倚小卖小’。
不按常理出牌,胡乱一通,将他祖父逼至无棋可走境地。
陈嵩皱眉问:“谁教的。”
“妈咪。”
小不点脆生生,老实巴交。
果然。
陈嵩指一指儿媳,告诫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冤枉。
梁微宁纠正:“上梁在楼上。”
“......”
陈家上上下下,就这一个敢顶嘴的。
有人护着,无法无天。
不跟她一般见识。
陈嵩搁下棋子,不打算久留。抬手揉了揉仲熙脑袋,临走前目光落向少年,静静端详一阵,眼底涌入难以言喻的暗涩。
或许,是梁微宁错觉。
那种近乎克制的隐痛,有一日会出现在董事长的背影里。
午间阳光薄冷,宾利徐徐驶离薄扶林。
听到院外汽车引擎声远去,Josie组装完最后一部零件,拿着飞机模型站起来,递给宁姐姐,“帮我转交给爹地,再帮我带一句话。”
梁微宁伸手接过,问他带什么话。
默住两秒。
Josie说:“刚刚二十分钟里,我心里装的不是梦想,而是上午拍的全家福。”
语气停顿,他笑了笑。
很明朗。
“爹地不愿见的人,我见了。爹地无法迈过的坎,我替他迈过去。因为在这世上,我在乎的只有你们,其余人和事,一切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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