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红眼带走?”
茅屋内,汤有史不可思议望着自己的亲妹妹。
汤如男见哥哥那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带走,他那是带红眼出去见见世面,你喜欢窝在犄角旮旯里发霉,难不成也要让自己的徒弟学你?出去闯闯有什么不好?”
面对妹妹的质疑,汤有史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之所以在此隐居,是因为知道外面人心险恶,我那傻徒弟自灵智开启后,便没有正儿八经接触过外界,你让我如何放心让他自己出去?”
“人心有险恶的一面,自然就有美好的一面,哥哥,你钻了几十年的牛角尖,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汤如男嗤笑道。
“美好的一面在哪?”汤有史质问道。
“陆天明不就很美好?”
汤如男表情认真,一双美眸异常清澈。
闻言。
汤有史抬指虚点汤如男的眉心:“你...你...我看你是被他迷糊涂了,他帮你杀人不假,可是你才跟他接触过多长时间?你知道他要去哪吗?你清楚他要去做什么事吗?”
汤有史涨红了脸,焦急模样宛如急火攻心。
可是当哥哥的再紧张,妹妹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轻松模样。
“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只知道他答应了我的事情,最后漂漂亮亮的做到了;我只知道他对我有机可乘的时候,却无动于衷;
我更知道,有的人答应我要好好保护我,却跑到犄角旮旯里躲了起来,相比于后者,我凭什么不相信他?”汤如男反驳道。
此话一出。
茅屋内立时陷入一片安静中。
汤有史微张着嘴,神情复杂。
他的眉头不规则的跳动,几乎拧到了一起。
瘦削的双颊上,除了愧疚,更多的是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而汤有史的心魔,便是打小被欺负后,无法融入红尘的孤僻。
一个出生在瓦子里的男孩,一个父亲明明没死却没有父亲的男孩,自记事起便挣扎在人间最底层。
烧火做饭的伙夫可以欺负他。
万人尝腥的妓女们更看不起他。
甚至连端茶倒水的跑堂,都没有把他当人看。
所以从第一天学会独立思考的时候,汤有史便觉得天下抛弃了自己。
他之所以选择逃离,不是因为自暴自弃。
而是因为他想要找到一点点公平,来慰藉千疮百孔被践踏的心灵。
既然天下要抛弃自己,那何不反过来,自己主动抛弃天下?
于是,从离开普马城的那一刻,他便在寻找一处能够远离人世的港湾。
然而在进入水涧冰谷之前,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年少的刀客虽然自己过得稀碎,可仍然看不惯世间疾苦。
他救过人,也杀过人。
他为了救人而杀人。
正因如此,他越想脱离红尘,却越与红尘纠缠不清。
名声对于江湖中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好事。
但对于汤有史却是枷锁。
所以他不得不跑得更远,直到进入了水涧冰谷。
可本就红尘人,如何忘记红尘事?
妹妹汤如男,便是红尘中那绺永远理不清的羁绊。
又想让妹妹好,又害怕面对他人。
所以汤有史隐居的这些年来,每天都在愧疚和自我怀疑中度过。
最终,他只能把那些本该对妹妹的好,放在了两个徒弟身上。
如此做,才能换来内心那一丝丝弥足珍贵的平静。
这种复杂且矛盾的痛苦,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
他更不指望有人能理解自己。
而此刻汤如男那明显带着埋怨的质问,如落入湖面的石块,在汤有史心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涟漪远不如波浪来得气势汹汹。
但却格外持久,持久到汤有史多年来找到的那丝平静,再难恢复。
汤有史表情愈发痛苦。
此时,如果有那些个为人师的资深修行者在场,一定能看出来,这位孤僻的隐士,道心已经在崩溃边缘。
然而。
能够在一个地方隐居不问世事多年的隐士,其内心的强大往往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让他带走红眼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本深陷痛苦中的汤有史,忽然平静下来。
听闻此言,汤如男眼中闪过诧异。
这不可置疑的口气,可不像以前那个对自己百般顺从的怂包哥哥。
若有所思盯着汤有史看了片刻。
汤如男红唇轻启:“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
闻言,汤有史伸出三个指头:“三年,你在谷里生活三年!”
汤有史有自己的心魔。
汤如男同样也有。
哥哥经历过的事情,她一样经历过。
只不过两人选择如何处理痛苦的方式不同而已。
她更喜欢热闹,喜欢在灯红酒绿中醉酒,喜欢在醉酒中忘记。
如今要求她天天面对自己的面瘫哥哥,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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