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冉赶紧跟着站起来。
她怕被裴知鹤看见,匆匆退了两步,往高大的盆栽后面躲了躲。
眼睛长久没有眨过,有些干涩。
裴知鹤是全世界最好的完美哥哥,她从读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从小读的是收费昂贵的双语国际班,秋天去植物园郊游看银杏时,全班小朋友带的餐点几乎都是家里阿姨做的。
一眼看过去,全都一模一样的三明治。
火腿或者土豆沙拉的夹心,最周到不过是再加一些水果,添几枚烘焙店买来的现成点心。
只有她的饭盒里,是精心捏出来的小熊饭团。
棕熊一个,熊猫再一个。
小香肠炸到松脆,和香菇一起串成松果,连西兰花都特意做成了小树的形状,上面洒了烤脆的巴旦木片,模仿的是秋风吹下的落叶。
每一次,同班小朋友围成一圈等她掀开便当盒的盖子,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哇”的惊呼。
裴冉都会自豪地仰起泛红的脸,超大声宣布,“是我哥哥亲手做的!”
妈妈很爱她。
但妈妈不会像裴知鹤这样,一大早进厨房,按照她睡觉前随口一说的愿望,给她准备秋游的便当。
妈妈很爱她,会给她很多亲亲抱抱,每次国外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漂亮精致的礼物。
但在裴知鹤面前,她好像连话都很少。
以前,她只当是哥哥天生性格就有距离感,母子两人脾性不合,或是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什么矛盾。
可她从来都没想过。
真相,居然会是……这么的残忍。
两人的身影贴得很紧,消失在窗外。
裴冉从盆栽后面挪步出来,绕行两步,缓步走到旁边的卡座。
裴云骁还在沙发上坐着,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低垂着头,脸色沉得能滴下水来。
视野里突然闯进一双细而直的长腿,快零下的天气连双打底袜都没穿,除了那个怂恿他来挨骂的妹妹还有谁。
她就没安好心。
他连眼皮都不翻一下,没好气道,“在旁边看得爽不爽,有什么观后感没有?”
裴冉靠在一边,也不坐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就觉得,大哥挺惨的。”
裴云骁顿了一下。
在这件事上,是他误会裴知鹤在先,他没有丝毫的辩解余地,自知理亏。
他烦躁地抿唇,一时间也理不清思绪,只想赶紧翻篇。
“那我就不惨了?”
说完裴云骁就后悔了。
他再消沉,也没必要在还没成年的妹妹这里寻求什么安慰。
“你刚刚坐那么远没听……”他找话给自己台阶下,话音未落,就被裴冉打断了。
“你惨什么?”
裴冉双手交叉在胸前,语调荒谬。
“你要说妈妈也很可怜,我还觉得可以,你还能救一救,还算有几分良心。”
“可我的好哥哥,你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活该啊。”
她站在他斜对面,侧身俯视坐着的他,本来就比他矮不了几公分的身高凝成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声音却是这个年龄特有的甜脆。
“舒家那边,从小妈妈就特意让你多和小舅舅玩,学学小舅舅的商业头脑,以后毕业了直接空降到公司,估计跟着小舅舅干不了两年,就飞升到管理层当上小裴总了。”
“可你呢,你除了和小舅舅学会了飙车喝酒劈腿那一套,还学了什么?”
她斜靠着椅背侧面,突然啧了一声,“前段时间小舅舅突然被调到山区去搞酒店开发,也是你害的吧?”
“你不用瞪我,我脑子比你好用,大哥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来。”
她本来还以为。
她这个二哥是天生的浪荡纨绔,真的是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什么都不想要。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点世家子弟都少不了的中二创业梦,不学医也不学地产管理。
家里的事一概不上心,只有谈起自己公司时,那劲头还挺热血的,看上去,真的是准备靠自己的努力闯出点名堂来。
她从小更喜欢粘着大哥,自然就看不上裴云骁这种做派。
但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甚至有时候还觉得她二哥看得明白透彻,二十来岁就知道了这辈子想要什么。
反正,裴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练出了一个光宗耀祖的大号。
那小号废了也没什么,再不济还有她这个备用号顶着,完全在可控风险之内。
现在看,他哪里是什么都不想要。
他是从一开始,就把这一切都看成了自己的东西,看成了理所应当。
巨婴心态膨胀了二十多年,觉得别人喘口气都是在抢他的。
裴冉回想之前的这些事,实在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大哥是没说什么,我替他说了,你就是欠他的,我们全家都欠他的!”
她们家能摊上裴知鹤投胎过来,得亏是祖上世代行医,不知道救了几千几万条命,才能积下这种德。
不然就裴云骁这样,裴家早就凉透了。
裴云骁恼羞成怒,腾地一下站起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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