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极,永夜。
有眉目慈祥,却失去了希望的妇人手握长笛,坐在冰雪里吹奏。
笛音悠扬,随雪而远。
一曲吹罢却又断肠,妇人放下笛子,欲语已忘言。
三年前,她还是掌管九焱的王母;
三年后,她已经成了空有荣华、却再无人问津的女子。
她被供在了尊贵的位置上,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只不过,她还能做什么?
她看似有了天下最大的自由。
可是,她却又收获了天下最大的孤独。
妇人正是真炎雪。
她此时心如死灰,落落寡欢。
她的男人死了,死在了那场盛大的枯火狂欢之中,原因她很清楚。
她的孙子真炎灭还是由蛮后照看着,她这位祖母并没有能真正去帮忙。
她的儿子真炎煌好似发了疯一般,每日或是投在修行之中,或是投在狼骑训练之中,好似在和生命争分夺秒。
原因她也很清楚。
她不仅清楚,还很理解。
不仅理解,还很心痛。
有时候,她会想当初若是听从她男人的话没有生下这短命的孩子,是否今日还会如此?
可这没有答案。
真炎雪的人生已经停在了这儿,似乎会永远停在这儿,直到她寿元耗尽,慢慢死去,也不会再有改变。
而据那位蛮后说,她应该是能进神灵墓地的,因为镇守神灵墓地的那位“鸦母”也许会看在情分上让她入内。
西极的大地上,除了群狼,又多了乌鸦。
乌鸦们四处飞着,而一些对“神灵墓地”一知半解的蛮子则把“镇守神灵墓地的小琞”称为了“鸦母”。
蛮后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乌鸦,群狼,冰雪,蛮子,永夜,构成了西极特有的一幕。
真炎雪一直坐着,坐在火的边缘,没有人管她,于是她又抓起长笛。
正吹着,忽地她感到耳朵痒了痒,似乎有只小虫子飞到了她耳边。
这感觉很神奇,让她想起之前她独自跑出西极遇到相公的场景,那时候在山里,这样的小虫子很多。
她甚至不忍直接拍死这小虫子,而是任由它在耳边。
然后,她忽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要引人注意。”
真炎雪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而一切尘封的情绪,忽地被这声音从回忆里勾了起来。
那声音继续道:“有很多事,很多秘密。但是,现在这营地里,你没有人可以相信。安静听我说。”
真炎雪深吸一口气,她维持着面部平静。
可她心中却好似有鼓声开始擂动,越来越响,响到她身心震动,神魂颤摇;而那无穷的死寂的如同坟墓荒野的心灵上,忽地冒出了绿芽,萌发了勃勃生机。
一瞬间,许多的感动、委屈以及害怕从她心底涌了起来。
她轻声问:“这是真的吗?”
小虫子道:“是真的。
你的男人比你想的要厉害那么一点点。
他没有死,他就在你耳朵里。”
真炎雪眼睛一下子红了,嘴边儿都颤抖起来,“你你还能变回来吗?”
小虫子道:“七十二变,什么都能变,不信你走远了我变回来和你说。”
真炎雪并没有立刻走远,而是忽道:“第一次见,你叫什么?”
小虫子一愣,道:“王木二。”
“你陪我去做了什么?”
“买鞋,绣花鞋,结果你觉得人家太弱,想不给钱直接抢。
你这想法可是震惊了我很久,之后我和你回了真炎氏族,一入族就有人来搞我。
我记得叫真炎苍耳,结果他把他娘子输给我了,可我也没怎么,还是还回去了。
我当时就想,这是个什么种族啊,完全就是未开化的蛮子嘛。
后来,我展示了一些力量,变成了大长老。
然后我们去探查不朽墓地,结果又遭遇了刺杀。
要不是你背着我从不朽墓地跑回氏族,我说不定死在冰雪里了呢。
再然后.
”
小虫子絮絮叨叨。
真炎雪回忆跟着倒带。
人生百年,而真正会被一直回忆、一直感动的其实是只是那最傻最蠢、最清澈又最冲动的年轻时光.
她闭上眼,倾听着这些,唇角时而微弯露出笑,时而柔和而平缓好似沉浸在那时的情景里,待到全部听完,却已泪流满面。
她再无怀疑,起身收起长笛,拄着拐杖,便要往远而去。
才走没几步,身后便是有两个女狼骑策着双头狼旋风般地掠来。
待到近了,两个女狼骑双腿一夹,收束骑速,恭敬道:“王母,外面天寒地冻,还请.”
可她们话音未落,便被冰冷而威严的声音打断。
“老身是被囚禁了吗?”
两个女狼骑急忙跳下狼。
一个道:“不敢!”
一个道:“蛮后让我们寸步不离保护王母”
真炎雪冷声道:“老身便只是在氏族附近走走,这都要监视着吗?”
那两人忙道:“不是不是,不是监视,蛮后只是担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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