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禁卫的提醒后,红衣女子在大殿中央停步,站在空阔的中间位置。
这个距离保证她能听清上方天子的问话,同时又不会形成威胁。
说实话若非荆国公的长子亲自出面,又带来荆国公的保证和承诺,宫中禁卫绝对不会允许这名神秘的刺客走进文德殿。
纵然此刻包围她的六名禁卫都是绝顶高手,放在草莽之中足以开山立派,可是谁也不能确定万无一失,眼下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此人。
红衣女子似乎没有感知到身边众人的戒备,她只是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这座恢弘的殿宇,以及殿内这些位高权重的齐国官员。
当她的目光扫过右边不远处的陆沉时,不由得稍稍停留片刻。
这个小细节自然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里。
这时龙椅之上天子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并非化外野人,虽然不熟悉大齐礼制,但也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启禀齐国陛下,我是沙州雅隆部族人,名叫洛九九。”
李端轻咳一声,对洛九九问道:“既然你行刺失败,怎地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反而主动跑去荆国公府?”
如是者三,李端只好放弃安抚,毕竟朝廷总得要点脸面。
他们只是不太明白,这沙州女子怎敢公然出现在大齐皇宫之内?
李端双眼微眯,问道:“是你昨夜意图行刺大将军侯玉?”
一声怒斥随之响起。
郭从义摇摇头,一拂袍袖,转身不再与她多言。
中年武官沉声答道:“本官乃是枢密使郭从义。陛下虽允你入宫禀奏,不代表你可以胡言乱语,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收起那副野蛮做派!”
洛九九循声望去,只见是右边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武官,遂挑眉问道:“你是谁?”
对于大齐朝廷而言,沙州七部是一个很无奈又很忌讳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清脆,只是用词不怎么讲究。
平心而论,大齐朝臣没有人愿意将沙州七部视作敌人,即便不论沙州土兵在大齐立国之初的功劳,后续百余年里他们也从来没有背叛过大齐。
随之而来的便是沙州土兵时常越境扰民,成州都督府一步步壮大。
“放肆!”
大齐有愧于沙州七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李端在登基后屡次派遣使臣赶赴沙州,施以怀柔之策,然而每次使臣都被打晕扒光衣服丢回成州境内。
洛九九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冷笑道:“原来是掌管军权的枢密使,谋害我们族人的凶手你也有份!”
在洛九九自承身份之后,几乎所有朝臣都相信她就是行刺侯玉的真凶,毕竟侯玉在成州都督府待了十三年,不知杀过多少沙州人。
洛九九昂首答道:“没错,是我,只可惜没有一剑杀了他!”
李端自然不在意这些细节,反倒是群臣听到沙州雅隆部这几个字,又出现一片骚动。
然而十九年前先帝在河洛首次被围时候的荒唐作为,不仅丢掉北方泾河防线的数座重镇,还让八千名沙州土兵命丧河洛北郊燕子岭,从此让沙州七部视大齐为死敌。
洛九九收起冷意,脆生生地答道:“回齐国陛下,我知道侯玉是个怎样的人,昨晚刺杀失败就很难再找到机会。这段时间我在伱们的京城待着,听说荆国公韩灵符和山阳侯陆沉是齐军为数不多的好人,荆国公的官位更大一些,所以我就去找他,希望他能替我们沙州人做主!”
这番话不尽不实,朝中这些人精自然不会全信。
李端强忍看向陆沉的冲动,又问道:“既然你觉得韩老国公是好人,为何不直接去找他,非要冒险行刺?”
洛九九坦然道:“如果能直接杀了侯玉,我当然不想去求别人。昨夜我不幸失手,接下来不止没有机会杀了侯玉,还要被陛下的人不断搜捕。与其东躲西藏还不能报仇,我不如试试最后的法子。”
李端勉强接受她这番解释,沉吟道:“你方才说侯玉谋害你们族人,又说希望韩老国公能替你们沙州人做主,朕不太理解你的话。”
洛九九微微蹙眉道:“陛下哪里不理解?”
李端道:“朕自登基之初便接连派遣使臣前往沙州,数次向你们族人释放善意,你们非但不接受,反而不断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
这是一个子不言父过的时代,纵然李端贵为天子,也不可能当着满朝公卿痛诉先帝的荒唐行径,因此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下方的红衣女子。
洛九九明白他话中所指,随即略带不敢置信地说道:“陛下,当年我们沙州七部派出八千儿郎勤王救驾,结果被活活坑死七千多人,只有不到四百人逃回沙州。这件事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妥善的处理,您让使臣带着几句好话和几车金银就想让我们沙州人放下仇恨,我们只是将那些使臣打昏丢回来而已,这样做很过分吗?”
李端登时语塞,此刻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允许这女子入宫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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