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宣家。
在嫁给宣明朗的第二年,鱼沉壁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花园一角,抱着膝盖轻轻哭泣。她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巴巴说有人欺负她。
她看着小女孩可爱讨喜的模样,心脏柔软下去,抱住小女孩道:“那你当我的孩子,我来保护你,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好。”
次日,鱼沉壁醒过来,心中暗道奇怪,然而没多久她就查出怀有身孕三个月。
来年春闱,宣明朗又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宣家一时喜事连连,风光无限。
宣明朗留在都城参加殿试之时,千里之外的鱼沉壁正处在难产之中,她痛了两天两夜,也未能生下腹中孩子。
产婆到最后实在束手无策:“夫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咱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一旁的宣老太强硬道:“保大,不对,保小……”
鱼沉壁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断宣老太的话:“大小我都要!我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又痛了半日,其间,换过四盆热水,两次床单,下体承受着剧烈的撕裂疼痛,痛到最后已经麻木,不知道昏厥了多少次,才终于生下孩子。
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她苍白着脸,伸出手轻轻碰向孩子的脸颊,尔后,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闭上眼时,隐约听到宣老太的不满声响起:“怎么是个女娃娃哦,早知道受这苦做什么,哎……还伤了身子根本,以后不能有孕……这可怎么办?我们宣家就明朗这么一个独苗,得一定要有个男孩啊。”
鱼沉壁昏过去后气息近乎于无,宣老太已经张罗着要为她办丧事,等到她再有意识时,已经是三日后。她睁开眼看到宣明朗坐在椅子上守着她,他闭着眼睛,脸颊凹陷,下巴长有青色胡茬,似乎很久没有休息。
大约听到床上的响动,他缓缓睁开眼:“偲偲,你终于醒了。”
鱼沉壁还以为是在做梦,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明朗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偲偲,我中了状元。”新帝登基后重开科举制度,三年一次殿试,如今他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状元。
鱼沉壁几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要去抱他,可是半边身子痛到起不来。宣明朗见状,主动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又道:“也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一家便去都城领封。”
“好。”
可惜没过多久,宣老太突然摔断腿,瘫痪在床,不能再上路,需得有人留在广陵照顾她。
宣明朗本想找个丫鬟给宣老太,但宣老太以外人照顾不周为由拒绝掉,执意要鱼沉壁左右伺候她。
鱼沉壁身子也才刚好,孩子还年幼,又见都城皇令催得急,只得先让宣明朗回都城。
本以为宣明朗会被命为地方父母官,回广陵任职,却未料到皇帝尤为注重他,破格提拔其为都城通判,兼任翰林院修撰。
他们二人由此分离两地,每月两封家书,互诉思念。
宣老太摔断腿后,性子变得古怪挑剔,总是嫌弃一日三餐不合胃口,嫌弃伺候不够妥帖,遂窝在床上,肆意骂着鱼沉壁。
鱼沉壁出自名门,言谈举止温和得体,从未遇到过宣老太这样的妇人,明明也识几个字,但骂起人来跟山野泼妇毫无区别。
以致每每被骂,她也只得气红了眼,暗中落泪。
考虑到宣老太是宣明朗唯一的亲人,她不想让千里之外的宣明朗为难,从未将这事告诉过宣明朗。
后来不想听到宣老太的骂声,鱼沉壁每日送完饭便要离开,宣老太竟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锣鼓,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骂她,说她不孝顺,说她虐待老人,闹得附近邻居皆出来看笑话。
为顾忌名声,也怕在朝中为官的宣明朗会受到指摘,她不得不妥协,每日伺候完宣老太,任由宣老太发泄完脾气才离开。
在这段难熬的日子中,她唯一的快乐便是小鱼儿的陪伴。
小鱼儿聪明体贴,在还不会走路时,看到她哭了,竟能爬着过来给她递巾帕,后来长大了些,整日咿呀咿呀喊着“娘亲,疼疼,不哭”,光是听到小鱼儿的声音,鱼沉壁便觉得所有苦难都值得了。
可惜,这么可爱懂事的小鱼儿也没有得到宣老太的认可,宣老太发起火来连小鱼儿也一同骂。
鱼沉壁第一次和宣老太发脾气,拿着菜刀架到宣老太的脖子上,便是因为宣老太骂小鱼儿是个赔钱货,不过在被鱼沉壁拿着菜刀吓唬过后,宣老太老实了一段时间,不敢再随意骂人。
新帝登基的前几年,各地势力未平,常有起义发生,又有瘟疫肆虐,鱼沉壁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带女儿北上找宣明朗,日子就这么拖了六年。
小鱼儿六岁时,她开始教她习字读书,母女二人窝在一方小天地中,苦中作乐。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过去,直到某日,她在伺候宣老太时,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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