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一大早又受了刺激,打了十几轮便有些撑不住,眼皮耷拉,出牌有一张没一张的。
容氏等人劝她去休息,太夫人便将位置让给容氏。
施窈才不想与容氏面对面而坐,忙也丢了牌,随手拉了四嫂龚璇坐下,挽住太夫人的手臂,笑道:“我也有些乏了,祖母给我留个边边儿,容我躺一躺,待睡足了觉,我再起来接着守岁。”
“好,我们娘俩去躺会儿。”太夫人慈爱地勾勾施窈的鼻子,眼角的笑纹加深。
入了厢房,太夫人指了指木槿收来的钱袋,揶揄笑道:“知道你吃了亏,这不,赢来的银子,祖母都收得好好的,给你留着呢。木槿,快给二姑娘,仔细咱们二姑娘输急了眼。”
木槿笑着将装银子的荷包交给施窈。
施窈接过,脸颊发烫,偎依在太夫人的怀里,腼腆笑道:“还是祖母最疼我。”
她轻轻抓了一把,满满的银锞子从指缝里滑落,有银瓜子、银元宝、银花生、银馒头、银枣儿等等,听声音就格外悦耳,心里格外满足。
太夫人拍拍她:“你就这点爱好了,祖母怎能让你失望。快睡!睡饱了你先悄悄出去与兄弟们玩耍,不用叫醒我。”
“好。”
施窈应了一声,将荷包递给木香,让她收好,便贴着太夫人睡下。
太夫人轻轻拍着她,慢慢也睡了过去。
自施窈和太夫人走后,男人们跟老国公出去玩射箭,老国公顺便考一考孙子们的武艺,而女眷们的气氛明显不如之前。
容氏婆媳三个坐一桌,加了个二房的陶籽怡。
容氏向来清冷惯了,儿媳妇们在她面前恭谨肃然,不敢玩笑。
陶籽怡见她们不吭声,自己也不敢吭声,无比后悔没有跟着施窈一起溜,她就应该脸皮厚点,去睡太夫人的脚头上。
渐渐的,打牌越打没越没趣,容氏清了清嗓子,委实没法子活络气氛,便唤了齐婉来顶替自己:“我也乏了,去歇歇,你们自在地玩。”
她一走,气氛轻松一些,但也没有缓和多少。
王蘩倒是八面玲珑,但任她一个人玲珑,其他妯娌不接腔,她就宛如戏台子上的小丑,独自尴尬。
不大一会儿,四女便各自散了。
甘禄堂的花厅一下子空下来,完全没了过年的热闹气氛。
丫鬟婆子们来打扫,都暗暗叹气。
去年的国公府确实诸事不顺,希望新年能顺利些。
所有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闪过施窈的脸。
哪怕他们明知施窈没做过什么,是无辜的,也觉着二姑娘挺邪门的。
国公府的气氛是从施窈进京那天开始变的。
不止下头的婢仆们生出这个念头,上头的主子们也生出这个念头。
京城烟花鞭炮齐鸣,一直响到子时。
施窈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轻手轻脚出来,见外面静悄悄的,方知男人们去了演武场射箭打靶,女人们各回了院子,小奶娃们大的也去了演武场,小的们早已由奶娘们抱回去睡了。
施窈想了想,回到暖阁,坐在灯下练字。
她将今日大家的祝词记住了的都写下来,忘了的,再寻柳华姑姑问一问,两人凑着头叽叽咕咕互相提醒,倒记起了个七七八八。
写完了,她叫来丫鬟们凑一桌打牌,不赌钱,输了的便讲个笑话,或讲个民间故事。
老国公等人回来,站在帘子外听了一阵。
老国公脸上露出欣慰,施窈这丫头挺会自得其乐,哪里有她,哪里热闹。
老妻今日心头不痛快,有这丫头插科打诨,兴致方好些。
其他人心中不是滋味,施窈在这甘禄堂竟如此自在。
老国公低声道:“你们先各自玩去,子时过来吃饺子。”
众人应了,三五成群散去。
施窈听到动静,撩帘子出来:“咦?祖父你们回来了?他们怎么走了?”
老国公进来道:“冻了一个时辰,叫他们回去暖暖,子时再来。窈丫头,怎么不见你祖母?你这会子在做什么呢?”
施窈就跟他一一数了自己晚上做的事:“正冷呢,不想出去挨冻,写了字,跟柳华姑姑、木槿姐姐她们打了会子牌,听了几个京城的民间传说。”
老国公感兴趣地问:“写了什么字?拿来我瞧瞧。”
施窈便生出些紧张,盖因之前受罚抄写家规,每天都要交作业给老头儿检查,留下的后遗症。
老头儿对她的字要求高、期待高,若得闲儿,他能逐字逐字地点评,一撇一捺都能说上半日。
施窈拿来一摞澄心纸。
老国公看了第一张便要点评,及至朝后看了几个字,认出这是施明珠说的祝酒词,微微一愣,朝后翻了翻,竟全是今晚小辈们向他和老妻敬酒时说的话。
其中也有施窈的祝酒词。
他逐张看完,心头微微触动,神色颇为温和:“窈丫头,你倒是有心了。木槿,都收起来,明儿送到外院我的书房,找李相公,叫他帮忙装订成册。”
木槿应声接过。
施窈面上腼腆,心里窃笑:嘿嘿,老头儿,头一回体验“同学录”,心情很美妙吧?
“窈丫头,咱爷俩下盘棋如何?”老国公笑容满面道。
“我才跟着柳华姑姑初学呢,只弄懂了基本规则,”施窈谦虚地说着,倒没怯场,主动拿了棋盘和棋子出来,“祖父可要手下留情。待我学好了,就可以陪祖母下棋了。”
老国公握拳低笑:“你倒是处处惦记你祖母。”
“祖母常惦记我,我自是要处处惦记她老人家的。”施窈想起那包银锞子,笑容明媚。
老国公垂眸掩去眼底的若有所思,拈起一颗黑子道:“让你,你先。”
施窈执白子,毫不犹豫先落下一子。
这是一场虐杀。
老国公兴致盎然,或者过于无聊,逗着孙女玩,一会儿给条生路,一会儿堵成死路。
施窈左支右绌,顾头不顾尾,全程被牵着鼻子走。
虽输得一败涂地,但她脸上完全没有不高兴。
老国公一颗一颗捡起棋子,笑问:“输了还高兴?”
施窈笑道:“学习嘛,我享受的是学习、学会知识的过程。再说,咱们又不赌钱,我输给祖父,既不丢面子,也不丢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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