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余生睡得极为香甜,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面,他带着晚云见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过往在梦境里也模糊的阿娘,如今再梦见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具体的容貌,在梦里朝他露出溺爱的笑容。
“公子,你昨晚笑什么?”
清晨的时候,宝瓶从外面买了热腾腾的肉包子走进院子,黄丽娘早在柴房里忙碌。
“我笑了吗?”顾余生摸了摸鼻子。
“笑了,不信你问丽娘。”宝瓶探个脑袋进柴房,“丽娘,昨晚公子是不是笑了?”
黄丽娘面有羞赧,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
“呵,你不是一直贴心照顾我家公子的吗?”宝瓶一跃坐在灶台上,把脸凑向黄丽娘,“你脸怎么红了?”
“我帮公子温了一壶早酒。”黄丽娘转过身去,被宝瓶巴巴的看着,她有些遮掩不过,连忙点头,“公子昨夜睡得香甜,必然是做了好梦。”
“公子,真的吗?”
宝瓶走到院子,摘下一根老槐树枝,像个稚嫩的小姑娘,胡乱地挥动,十分开心。
“我梦见阿娘了。”
顾余生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他今早起得颇迟,但觉天亮太早。
他也用槐树枝挥刺了几十剑,抓起热腾腾的包子往嘴里塞,“嗯,好吃,是小时候的味道……”
“公子,那家卖包子的人家回来了,是原来店主的儿子和的面。”宝瓶凑到顾余生身边,一脸八卦,“公子,那些年离开镇里的人,如今回来了不少,就连在清源洞天住了两年的恭叔,他们一家也不打算回去了,他们一家还烧木炭卖……说是左邻右舍离不开他的炭火,前几天我还看见恭俭打他的儿子恭仁呢,那一脸抹得黑漆漆的,真可爱。”
“走,到镇里走一圈。”
顾余生把槐树枝挂在门上,小宝瓶高兴地从墙上拿起一个买菜的竹篮,巴巴的跟在顾余生身后。
“公子,我也想去……”
黄丽娘站在柴房,双手顺在左右身侧,十分顺从温柔。
“哼,你不要去。”
宝瓶假装凶巴巴。
“走吧。”
顾余生一把将宝瓶拎在肩头,宝瓶银铃般的声音在长长的巷子里回响,但她一出小巷,就躲在竹篮里,让顾余生拎着竹篮,她偶尔探头探脑的看着这一方熟悉的世界。黄丽娘从不与顾余生并行,她只会默默跟在顾余生身后,每每在顾余生在摊位上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她就会拿出一些碎银子付给摊主,又多给几个铜钱,认认真真的对那些摊主说,“看见了吗,走在前方的,是我们家公子……”
“姑娘这么漂亮,不是顾家小哥儿的娘子吗,呀,可惜嘞,长得天仙似的人儿,多水灵呀。”
“我家公子有娘子的,比我漂亮一万倍。”
黄丽娘羞赧低头,偷偷从袖口里滑落几个铜钱丢给一脸八卦的卖菜大娘,哒哒哒的跑远了,她一向是个守财奴,公子的家当,她守得死死的,就连她自己,也绝对是公子的私人之物,今儿也大方一回。
“呀。”
黄丽娘咚的一声撞在老槐树上,慌乱地揉了揉额头,像做错了天大的事,眼睛四下里张望,回身间,她看见宝瓶那一张小小的身影挂在老槐树枝上,吓得她一激灵。
“宝瓶。”
黄丽娘等着受罚。
宝瓶双手托着下巴,在她耳边低声道:“丽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学会了入梦大法?你们大仙一族祖传的神通?”
“我……我没有。”黄丽娘面色一白,“我对公子绝无一点点……”
“看你吓得……”宝瓶眯起眼睛,嘴巴弯成月牙儿,“我好久没见到公子这么开心过了,走,我们也买些小玩意儿回去,回青萍山,清源洞天。”
“嗯。”
黄丽娘悄然松一口气,朝阳透过老槐树,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她的一双眸子,默默地注视在人来人往前行的背剑少年背影,这世上的光洒照人间,可她世界里的光,就只有那一道最为耀眼。
“方先生。”
在青云镇走了一圈的顾余生默默走到城外,来到故道林隐的道观门前,笃笃敲动观门。
片刻后,观内传来方秋凉的脚步声,他以双手打开旧旧的门,刺目的光让方秋凉抬起手臂,又走近一些,光被少年的身影遮挡大半,方秋凉这才抬起头,有些意外道:“怎么是你小子?”
“早上热的一壶酒还没喝,晚辈又在街边切了两斤熟牛肉……”
“唔……好酒……”顾余生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酒和油纸包裹的牛肉落在方秋凉的手上,他单手拎开酒壶,灌了一口,才展开双臂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未消,“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我正饿着肚子呢。”
方秋凉转身示意顾余生进去,黄丽娘和宝瓶没有进道观,在镇外候着。
朝阳之光落那一尊古老的残缺石像上,像之影在墙壁上静谧不动,有一种别样的残缺之美。
龛上依旧铺着一些草谷,蓬乱之中有一床旧旧的被褥,观内如当年一样破旧,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香灰味道,观内墙角的火塘还有些星火余烬,方秋凉席地坐在火塘旁,抬起头寻找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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