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母亲有孕时,爹爹喜极而泣,大哥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爹爹把传承家业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为防你和大哥一样长歪了……”
桑拧月笑出声来,明明说的是高兴事儿,眼泪却克制不住的,如同珍珠一般滚过白皙的面颊。
“为防你也是个喜武厌文的性子,爹爹在你尚在娘亲腹中时,就每日拿着书本对着娘的肚子念。就连大哥,为了早日脱离苦海,也拿起让他深恶痛绝的课本,每日必定给你诵读一篇圣人文章。你出生,是个男孩儿,爹爹和大哥欢喜至极,恨不能将他们拥有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你。可惜……”
可惜没等到你再大一点,他们就和娘一样,猝不及防的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桑拧月咬着嘴唇努力抑制住哭泣,眼泪却依旧克制不住的从眼眶里跑出来。
清月人小,心性更柔软,此时已泣不成声。他抱着姐姐的腰,“姐姐,我想爹娘,也想大哥,我们会找到大哥的对不对?”
“对,我们会找到大哥。大哥若活到至今……看,姐姐又说错话了。大哥肯定还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他这个年岁,怕是早就成亲了。我们指定也有了小侄子小侄女,清儿已经当叔叔了,万不可哭鼻子,不然要被人笑话的。”
清儿还是哭,呜呜咽咽的哭,听得人心都碎了。
素心站在一边抹眼泪,帕子都被自己哭湿了。她愈发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
老宅的事儿是能随便提的?
老爷夫人死无全尸,大公子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遭逢大难,家里能主事儿的一个都没剩下,只余姑娘一个幼.女,在万难中挑起了家中的重担。
那段时间姑娘白天要操持父母的丧事,夜间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小公子。期间但凡有一丝空闲,就满州府的张罗人手,去寻找落水的大公子。为此姑娘瘦的脱了相,简直快没个人形了。
内心的煎熬是其次,因为家主丧命,许多宵小觊觎起桑家庞大的家业。趁火打劫和浑水摸鱼的不在少数,还有些人坐岸观火,等着坐收渔利。
若非桑家几代长辈为人疏阔、广结善缘,最后姑娘和公子能不能带着他们活着走出晋州,那都是未知数。
想起之前家主夫妇尚在人世时,她们像是活在锦绣堆里。等家主夫妇一去世,一直给他们庇佑的天塌了,她们便活在了泥地里。
念及姑娘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素心泪如雨下,真想嚎啕哭一场。
可她才刚出声,就听见姑娘含笑的声音,“你快别哭了,清儿自己哭我都招架不住,再加上一个你,你们怕不是想用泪水淹死我。”
“姑娘,我是心疼……”您。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素心陡然闭嘴。
拧月被素心愕然惊慌的模样逗笑,倏然又意识到似有不妥。她条件反射回头看去,就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一株高大的木芙蓉后转出,正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恪尽职守的走在主子身后。
夕阳落下,天空渐渐晕染出墨色光晕。暮色从树梢缓缓往下压,先是深赭,忽又变成黛黑色。一片似暗似昧的雾霭笼罩过来,万物在此时都变得沉寂。
桑拧月心跳如擂鼓,玉白的面颊瞬间低垂下来,就连面上的表情,都在一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似乎是气氛太过压抑,就连早先埋在她怀中哭泣的清儿,都不知在何时止住了哭声。此时他牵着姐姐的衣角,忐忑的站在姐姐身侧,小脸都快垂到胸口处。
那人越走越近,龙骧虎步,身上气息肃穆凛然,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桑拧月赶紧行礼,“见过侯爷。”
清儿与素心也被骇的大气不敢喘,但还是赶紧跟着见了礼。
那人似顿住脚看了他们一瞬,但也只是一眨眼功夫,他似无暇理会这些俗事,不过冷淡的“嗯”了一声,又迈着从容自若的步子快速离去。
等两人的步伐声消失在这片空间,素心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问桑拧月,“姑娘,那就是武安侯么?”
“除了侯爷,这府里应该没有人有那般气势了。”
素心附和的猛点头,“都说侯爷位高权重,是天子重臣。这一身官威果然不是吹的,我险些被吓得瘫到在地上。”
素心搞笑的模样将桑拧月逗乐,她展颜一笑,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惶惑,也在这片刻烟消云散。
桑拧月道,“侯爷为官清正,刚直不阿,他每天处理那么多大案要案还忙不过来,没空和我们这般小人物计较失礼或不失礼。”
素心又附和,“姑娘说得对,侯爷是大人物,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是他眼中的过眼烟云,指不定他转头就将这些抛到九霄云外。”
“兴许吧。”
一阵清风吹来,带来了徐徐凉意,桑拧月陡然打了个寒噤,清儿和素心见状赶紧催她回蔷薇苑。
桑拧月牵着弟弟的手往回走,素心过了初时的惶恐,此时想起方才遇见武安侯这事儿,就激动振奋起来。一路上就听见她雀跃的声音,不停的念叨,“咱们住的蔷薇苑虽偏僻,但地理位置却极好。据说这里早先就是为了安顿有男女家眷的客人的。是以,就处在前院和后院中间。方才那条大路,就是从前院去往后院的必经之路。早起我们去鹤延堂时,走的也是那条路,等穿过一道二门,就进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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