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苴咩城开得让人猝不及防。
天刚入夜,大军就汹涌入城,随后爆发了不甚激烈的巷战。
说不激烈,是因为守城军士毫无斗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要么是从雅州一路奔逃回来的败兵,士气低落,连武器都不全。
要么是临时征集起来的本地丁壮,但能打的丁壮也在大渡河送掉了,现在多是歪瓜裂枣。
要么就是附近的西洱河大蛮调集过来的兵马,这次坏事的就是他们。
杀得最勐的其实也是他们。
首领酋长都投降了,作为私人部曲、奴隶一样的他们,不会思考敌人是谁,指哪打哪。
再者,西洱河那边的家人怎么办?夏军骑兵一日即至,看那威武雄壮的具装甲骑,没人能兴起抵抗的念头。
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拿敌人的人头赎罪了。反正那是乌蛮,与他们白蛮无干,杀就完事了。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毫无斗志,战斗很快就进入到了尾声。守军打开北门,仓皇而逃,述律婆闰、杨师厚、贺德伦等人率骑军候个正着,连番冲击,一时间杀得血流成河,刀都卷刃了。
郑仁旻收到消息时,正在宫室内喝酒。闻讯大哭,然后让人拿来一柄铎鞘,鼓舞起了最后百余名侍卫,一起冲向宫门。
大理皇城有三重门。
第一重宫门有重檐门楼,左右两侧有青石台阶可上,阶高二丈有余。
此时的青石台阶上铺满了尸体,落雁军都虞候丘增祥亲率靺鞨步兵,重箭齐发,随后拾级而上,一路砍杀,长和侍卫亡散殆尽。
推进三百步后,抵达了第二重宫门。
此门面阔五间,左右有悬挂匾额的两排门楼,为官员办公的地方。
郑仁旻冲出来时,与丘增祥等人迎头相撞。
一通乱箭之下,双方都有人倒下。但夏军迎失而进,郑仁旻却腿肚战战,酒醒了大半,方才的勇气似乎也不翼而飞了。
“抓活的!”丘增祥大喝一声。
军士们射箭时下意识避开了郑仁旻,对着侍卫们连连施射。
丘增祥换了一根木棓,直奔郑仁旻而去。
郑仁旻挥舞铎鞘格挡,但那动作又软又慢,好似在调情对练一般,被木棓砸在肩膀上,倒了下去。
丘增祥冲了上去,将痛呼连连的郑仁旻提起,大笑道:“已擒伪王。”
军士们齐声高呼,将所剩不多的侍卫斩杀殆尽,然后冲进了第三重门。
第三重宫门与第二重之间间隔两百余步,宫门为重檐。正常时候,这里本该有侍卫和仪仗队,但此时已空无一人,只有惊恐乱叫的宫人走来走去。
刘知远、相里金二人各领数百军士冲了进去,至照壁时,遇到十余手持利刃的太监。
没说的,遇到任何拿着武器的人都照杀不误。这些太监忠勇,但没能抵挡哪怕一刻,很快就扑尸于地。
蜂拥而入的夏兵踩着他们的尸体,提着血淋淋的利刃,占领了一座座殿室,包括郑仁旻的寝宫,将郑氏女卷尽数搜罗而出,连带着数百宫人,一起押走。
丘增祥举步进了正殿。
这是一座宏伟的木石混合结构的大殿,顶部是密密麻麻的蛛网式藻井结构,无梁,看着甚是稀奇。
正前方有各种陈设,精美无比,最显眼的便是龙椅了。
军士们正把每样物品都打包搬走,看得他感慨不已。
这便是亡国时的末日景象了吧?
财货被打包运走,成为敌人的军资。
妻女族卷前往陌生的地方,在敌人身下承恩。
象征皇权的所有东西都被拆走,拆不掉的就地损毁。
立国一百六十余年的国家,就这样轰然倒地,其最后存在的一切痕迹,也将烟消云散。
帝王的伟力在于集众,当你集不了众时,也就穷途末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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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宾指挥部队追击残敌去了,燕王邵明义移步城外二里的五华楼,与被押解过来的长和官员会面。
“当年,郑买嗣就是在这座楼下,杀了蒙氏八百余口人吧?”邵明义站在楼下的方亭前,问道。
在南诏时代,五华楼是接待外国使者的国宾馆。楼前有亭,亭临方池,池周长七里,水深数丈,内养鱼鳖。
听闻当时蒙氏王族成员的鲜血都把池水染红了,襁褓小儿也被一刀两断,抛尸池内。
郑买嗣做事如此之绝,自然让人震怖,以至于有今日的下场。
但大长和国内部错综复杂的局势,也与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殿下,郑买嗣倒行逆施,宜掘坟鞭尸。”清平官赵善政说道。
赵氏也有簇新的族谱了,听闻郡望是秦州,与赵贵妃是同宗,着实攀了个好亲戚。
邵明义听了却眉头一皱,没说什么。
赵善政小心观察,感觉似乎说错了话。
“郑买嗣的功过,暂且不谈。”邵明义说道:“单就眼前局势,赵先生有何教我?”
赵善政被“先生”二字捧得五体通泰,脸放红光,只见他思考了一下,道:“殿下当镇之以静,徐徐图之。其实南诏时代就做得很好,西京诸赕基本已编户齐民,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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