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已经被拆掉,各色各样的物品收到了辎重车辆里。
珍宝、绢帛、纸笔、书籍、被服、席塌、茶具、酒具等等,大人物的排场,委实壮观。
即便是在野地里搭帐篷,那帐篷内陈设、布置的考究与奢华,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而这些,其实已经是邵树德三令五申不许过于奢侈,要朴素一些的结果了。
大人物的朴素,或许与一般人眼中的朴素真的不太一样。
南行的车队之内,邵树德抱着封绚说了一会话。
赵玉、封绚的年纪都比邵树德大,陪伴他渡过了早年的峥嵘岁月。
那会,邵树德只有一个绥州基本盘,夏、银二州才刚入手,还不是特别稳固,内部又有拓跋思恭这种大敌。手底下一堆大头兵,财计艰难,养都养不起,不得不四处就食。
一起走过这些岁月,那是共同记忆,也是情分。
“勉仁越来越老成了,像个小大人一样,莫不是你教的?”邵树德调笑道。
封绚将一块切好旳果肉塞到邵树德嘴里,道:“还不是你这个喜欢假正经的阿爷教的,你没看月奴最喜欢学着你的样子么?”
“这”邵树德一阵语塞。为何每个人都说我面厚心黑?伪君子?
见邵树德发愣的样子,封绚乐不可支。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很不错,安逸富贵,儿女绕膝。父亲在长安当礼部尚书,兄长在军中为将,还有几个族兄族弟在地方上为官。
家族势力不小,但也没大到让人警惕的地步。
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到寺庙礼佛,或者踏青游玩。男人出征回来了,与妹妹小封一起服侍下,没有任何烦恼。
她很清楚,爱子月奴没有机会当世子,继承那个不敢想的位置,这样其实也不错,何必想东想西呢?虽然父兄曾经隐晦地提过这事。
马车稍稍停了一下,封都提着裙摆登了上来。封绚让开了位置,邵树德伸手一捞,将小封抱入怀中。
一起上来的还有陈氏,邵树德刚刚任命她为龙池宫尚宫。
尚宫,“总司记、司言、司簿、司闱”。简单说,管理宫内文簿、名册、宣教,还管宫门、诸阁钥匙,外司有事奏,需及时禀报上来,等等。
总而言之,像是总务部门。
其实陈氏不太想干这些事的。她是个闲散的性子,就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好谁都不要打搅她。
不过人生于世,又怎么可能不受俗世烦扰呢?邵树德贪恋她以前的身份,要她侍寝,她也只能用无奈的眼神满足男人的需索。
现在让她当尚宫,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拒绝。
而且既然答应了,她也会把事情努力做好,每件事都有记录,分门别类,及时处理。
“大王,高都头禀报,已经快要攻破板渚城了,各部伤亡不小。后面还要转攻河阳关,请调河中衙军万人增援。”陈氏说道。
“老高真是个急性子,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禀报要攻破板渚城了吧?”邵树德笑了。
他想起了印度人喜欢说的“将”,老高“将”了好几次,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多久才能破城。
当然老高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攻城,一定不能让敌人增援上来。后世蒙古人破樊城,也是先隔绝了城池的对外通道。不然的话,你这边攻城,那边不断运修补城墙的材料和援兵进来,一辈子也别想破。板渚城对外沟通的渠道并未断绝,虽说梁人援军被狠狠揍了一次之后,再未试图增援,但确实不好打,各部的伤亡应该不小。
“这事我知道了。”邵树德颔首。
宫官只能处理私人事务,这些军情,还是由隶属于幕府的幕僚们来操办。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他如今的地位,私事和公事有时候没那么容易区分的。就像他之前给义子邵伦写信,可以说是私事,由宫廷女官帮着处理,也可以说是公事,由幕僚们一手操办。这或许便是国朝历史上宫官影响朝政的重要因素,天家无小事嘛。
“河洛李都头禀报,顺义军攻新安,李铎将军伤重不治。”陈氏又道。
“嗯?”邵树德一惊,问道:“李铎如何战死的?”
“顺义军屡攻不克,李将军亲自带人攻城,重伤而回。”
“他好歹也是一军副使,顺义军七千人马,轮得到他身先士卒?”邵树德有些无奈。
陈氏不语。她只负责奏闻,其他事不管,按照制度来说也不能管,这是军务。
“录李铎子一人,入宫伴吾儿读书习武。”邵树德吩咐道。
陈氏应允。
“承敕宣付”,这是她的职责。只要拟好文件公函,邵树德用印之后,她便遣女史送至王府相关机构,自有人操办。
“淮西节度使折嗣伦报,淮贼瞿章再攻安州,其调时瓒部南下御敌,瓒按兵不动。”陈氏继续禀报下一条。
邵树德闻言有些沉吟。
时瓒表过忠心,当然是听自己指挥的。但这事有些难看了,同时也有些影响大局,应该写封私人信件提点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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