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诸刚刚坐下休息,一支骑军好像从眼皮子底下钻出来似的,定定地看了他们好一会,这才离去。
「奉诚王勿惊,那是自己人。」韩从训说道:「契苾部的兵马,前来接应的。」
韩从训乃韩建之子,原参州团练副使。诸边郡罢团练之后,他「失业」了。
但他这种根正苗红的新朝勋贵子弟,又怎么可能真正失业呢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是柔州州军指挥使,奉命率千骑兵东行,接应三泉、仙游宫、濡源三部老弱妇孺的撤退。
奚王去诸身份敏感,也跟着一起撤了,御夷镇那边由长子苏支留守。
「契苾部果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甚好,甚好。」去诸忙不迭说道。
「契苾部一向识大体,奉诚王放心吧。」韩从训笑道。
去诸听到「奉诚王」三字时,微微有些惆怅。
这是前唐封的爵位,如今新朝建立,居然没给他封个王,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着。
说起来还是前唐慷慨,功臣们一个异姓王都没得到,封王的全是外部军头或蕃部。新朝也是一个异姓王都没封,那么为何还不给蕃部封王呢早点落实下来,大伙好安心啊。
韩从训没空关心去诸心里的想法,他跑前跑后,不断与斥候游骑交谈,让他们扩大搜索范围,免得被人悄悄摸到近前。
此番撒退,非同小可。
三部足足有十万上下的人,带着一百多万牲畜向西逃亡。这些人的战斗能力极弱,一旦被契丹人追上,乐子可就大了。
想到此节,韩从训也不得不暗暗腹诽。朝廷也太贪心了,一路扩张,将柔软的腹部露在敌人面前。平时仗着兵强马壮,晋人不敢大举北出,只能趁着大军罢散之后的真空期,派出小股精锐骑兵偷袭,给各部落造成一些伤害。
眼下契丹大举西进,问题一下子就暴露了。云、新、毅、妫、蔚五州不拔掉,碛南草原将永无宁日。
北方又出现了一股骑兵,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东边。
领头的酋豪见到了他们这支撤退中的部伍,便赶了过来,讨要一些酥酪、奶渣、马奶酒等补给品。
去诸比较大方,知道这支来自浑部的回鹘骑兵是去给他们断后的,还命人杀了不少牲畜,给他们补充肉食。甚至就连宝贵的谷物都拿了一部分出来,大概两百余斛的样子,分给出征的骑士。
「你们是奉谁人之命东行?」韩从训趁这群骑兵牧马的当口,找了个人问道。
这人身边带着驮马,上面放着甲胄和刀枪,看样子是假部落小头人,见韩从训问话,不敢不回,道:「仙游宫拓跋金遣人求救,梁都头听到之后,便抽调了一部分人马东行,带十日干粮,前往炭山御敌。」
「契丹人追得这么快?」韩从训有些惊讶「「仙游宫顶不住了么?」
酋豪摇了摇头,道:「不知。但他们有城墙,应不至于这么狼狈。咱们过去也不是拼命的,头人说了,先保证三部老弱妇孺带着牛羊顺利撤走,随后咱们可以且战且退,层层阻滞、袭扰,尽量延缓契丹人追击的速度。
韩从训一听,颇为感慨。
他知道,这次契丹人玩得很大了。像他们这些散兵游勇扑上去,以寡击众,伤亡一定很大。说白了,这就是拿命来迟滞契丹人,救的却还不是自己的部落民。北衙理蕃院、枢密院能做到这份上,相当不错了。
「契丹八部也不尽是精兵强将。我听闻善战者只有挞马狱沙里耶律亿统率的可汗扈从亲军,遇到他们需小心些。」韩从训说道:「带的箭矢、伤药可够?」
耶律亿一手带出来的可汗亲军总共一万多人,乃拣选各部精锐组成,是脱产武士,甲具精良,战
斗经验丰富,纪律严明,骁勇敢战。
其他的么,就是牧民了。撑死了是有战斗经验的牧民,他们非职业武人出来抢劫是愿意的,拼命就未必了,这要看军官鼓舞士气的水平如何以及威望是否能够服众了。
「应是够的。」酋豪犹豫了一下,说道。
北衙诸部蕃兵,其实就是汉地的土团乡夫,甚至更差。土团乡夫出征,朝廷还发给器械呢,蕃兵就得自备干粮、武器了,不一定每个人都有本事置办足够的物资,这要看经济实力的,或者他们的头人大不大方————遇到抠门的部落贵族,让你用骨箭上阵也不奇怪,甚至连借马匹给你都要算钱。
「我让人给你们几车肉脯、箭矢、伤药。」韩从训说罢,直接找人过来落实。
吩咐完之后,又笑道:「自从吞并了黑车子室韦,大车是一点不缺了。车你们也带走吧,不用还回来了。」
酋豪听了有些感动,道:「无上可汗遣人教我等种黑麦、种甜菜、榨糖,又遣人售卖货物至草原。这几年日子好过了许多。此番出兵,拼命就是了,没什么可说的。」
韩从训愈发感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
他原来在张全义身边做事。
张使君对经世济国之道还是很有心得的,黑麦的推广就数参州做得最好,旋鸿池、岱海附近的盐卤地上,也种上了少量海甜菜。他曾经带着韩从训遍访诸县,甚至亲自带队去诺真水一带给牧民们分发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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