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极地大陆气团的增强,冷锋不断前出。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完全退出了河南大地。
受此影响,郓州已经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了。
在这样一种严寒的天气下,王师范一行人抵达了郓州东北二里的砂沟驿,住了下来。
驿站外有猎户在兜售野兔、雉鸡之类的猎物,驿将操着关西口音,与其口沫横飞一番,以一个较低的价钱买了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王师范闲着无事,便与那猎户攀谈了起来。
“看你这箭术也不错,为何不去投军?”王师范接过五弟师鲁递过来的热茶,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猎户不耐烦地说道:“夏王只在郓州募过一次兵,我去晚了,没轮上。”
“可惜了。”王师范笑道:“夏王应不会再到郓州募兵了吧?你就不怨恨?”
猎户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师范一眼,突然笑了,道:“三十万夏兵还没走呢,你待如何?上山当草贼怕是都没法。”
三十万……王师范无语了,若真有三十万大军前来,怕是先自己断粮了。
“夏兵总要走的。关西人一来,满郓州上下,没几个人能当武夫了真不怨恨?”王师范追问道。
猎户看着他,不说话。
王师范招了招手,一仆人过来,将半串铜钱塞到猎户手里。
猎户东张西望了一下见附近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道:“光靠我一人,怨恨亦是无用。郓州武夫被朱全忠杀灭了不少,剩下的又让夏王一锅端了。军额本来就只有三万,这前前后后让人弄掉多少了?数也数不清,我听须昌县的小吏说,怕是有七八万了,敢打敢拼的武夫真的不多了。”
这是典型的靠杀,将一个藩镇最精锐、最有勇力、最具反抗精神的人干掉了,还不是一次,朱全忠杀得多,邵树德杀得少,但完成了最后一击。
剩下的人里面,撑死了还能组织起一茬武夫,即三万人,但素质肯定不如之前的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再加上无人挑头,郓镇算是废了。
兖州的情况与郓州差不多。朱全忠曾经是朱瑄、朱瑾、时溥三人的大苦主,干掉了无数三镇军士,兖州这一波再被干掉,诸县就只剩下一点余烬了。若有人组织,或还能再勉强振作一番,但也需要时间恢复,邵树德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你倒是见多识广。”王师范赞道。
“小瞧我了不是?须昌、寿张、郓城诸县,我哪个没去过?”猎户掂了掂铜钱,塞进包内,道:“闹不起来了。乡间那些少年,唉,总觉得没十年前那批悍勇。当时有人敢跟我角力,还赢走一块兽皮,有人敢和我比试箭术,有人苦练枪棒。现在么,村里会这些的人少了,很多武艺传承快断了。”
“为何少了?”王师范不解。
猎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死了呗。”猎户说道:“我家住在靠山店,一共七个庄子,本有精擅箭术、枪槊的汉子二十余,很多少年跟着他们练。节度使朱瑄老吃败仗,三番五次征兵,这些人兴冲冲去当兵,结果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不回来,村里的少年可不就只能胡乱练了么?”
“这些年的土团……”说到这里,猎户啐了一口,道:“一年不如一年,很多少年连我这个老汉都打不过。”
军事传统在消亡,唉,王师范也跟着叹气。乡间的土团,是一个藩镇武力的基石,打仗总会死人,死了人就要招募新兵,农闲时苦练技艺的少年就是最好的补充兵来源,确实可惜了。
王师范突然想起了砂沟驿的驿将,他似乎就是夏军老卒,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五个儿子人人习武。刚才在院子里,还看到有附近的少年提着礼物过来,说要拜师学艺,跟着一起练枪术。
这是在恢复军事传统,但这类人太少了。
不知天下太平之后,还有几人可以坚持练下去,因为很可能看不到收益。如果有外敌入侵,还能组织起有战斗力的土团兵保卫桑梓么?
王师范又让人取了一匹绢,送给猎户,打发他走了。
驿站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护卫他们的一千铁林军骑卒正在给马儿披毯子。
王师范早注意到这些物事了。
士兵身上穿了一件毛衣,听闻关北、河阳等地可以用羊毛抵税,这些收上来的羊毛应该被织成了衣物,在春秋两季作为衣赐发了下去。
邵树德总能玩出些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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郓州城内,积雪堆满了街道。
战争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本地秩序基本已经恢复。
官员到任之后,州县两级机构运转了起来。州军组建完毕之后,地方上的治安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散落在乡间的溃兵除了极少数落草为寇,被州军追剿之外,大部分脱了军服,老老实实自谋生路。
诚然,这些人是不安定因素。但正如薪柴需要火来点燃一样,没有明火,堆积再多薪柴也是无用。没有刺头,再多溃兵也组织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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