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公主出降李存勖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飞快的速度传遍各地。最先沸腾的自然就是北平了。
各坊之中,形形***的人表情各异。蕃部酋豪们的脸色总之不是很痛快。
当初编户之乱刚爆发的时候,他们被圣人留在城中饮宴。等回过神来之时,部落就已经被大军压境。
领头的不在,剩下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除了少数故意要老爹死的不肖子外,大部分都稀里糊涂地投降了。随后就是武力胁迫之下的编户齐民,不光上户口,还迁移到外地,打散安置。外地的人再迁过来,把他们的地占了。
因此,别看他们已经默认了既成事实,但心中的怨恨却是始终存在的。一直寄希望于外界环境的变化,比如河东、成德联手击败夏军,幽州、沧景、易定再起来叛乱,让河北彻底变天,恢复以前的秩序——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人家总有梦想的权力的吧?
如今骤然听到晋王之子尚大夏公主的消息,顿时如丧考妣,难受得要死。商人和读书人对此倒是持欣喜态度。
前者不用说,做生意的最忌讳兵荒马乱。他们对一个安定的秩序有着变态的渴求,非常希望天下一统,然后清剿躲藏在山林水泽间的贼匪,诛杀哄抢货物的武夫,将沉重的商税降下来。
读书人则把自己看作这个国家的官员预备队。
和平了,武夫们的重要性就会降低,才会有他们后来居上,占据权力巅峰的可能。他们实在被压制得太狠了,万分盼望这个世道能变一变——在他们看来,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不是么?
至于地方大族,他们的态度就两极分化了。
家大业大的世家门阀对此持积极态度。在乱世之中,他们这样巨大的目标很容易成为武夫们劫掠的对象。很多传承悠久的大族就不得不化整为零,再不复当年的辉煌。今上对世家大族整体上还是以合作为主,这一点大伙都看得出来。
他成功,总比让李克用之流成功好。而那些将门世家则有些犹疑。
老话讲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北地一统了,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吗?圣人对武夫是什么态度?天下一统后,还需要那么多武夫吗?还需要他们这些扎根于地方的将门世家吗?没人敢保证。
有些将门世家甚至都在认真考虑,让子孙转而学文了,或许能在另一条道路上有所收获,继续保持他们的地位。
但不管人们怎么想,既成事实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河东看样子要降了,成德镇如果覆灭,北地就陷入一统,这是安史之乱发生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天,真的要变了。
如今唯一的悬念,就是这个邵家王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会不会二世而亡。
不过,即便真的二世而亡,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新崛起的王朝有大夏打下的良好基础,只要皇帝不傻,都知道继续邵圣做的事,天下最终还是会归于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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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继续发散,而在临朔宫这边,邵树德于临波亭之内,召集诸位宰相、枢密使议事。
「赏赐都发下了吧?「邵树德已经听闻了晋军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心中不喜,同时也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河东兵马不少,未来还得想办法处理,这让朕想到了当年刚刚攻灭朱全忠的时候。降兵不下五万,花了好多力气才解决掉。」
「人给钱一缗、绢一匹、毛布一匹,已经发下了。」从洛阳赶来的枢密使朱叔宗回道。「陛下!」户部尚书裴枢说道:「河东这些贼兵,个个女干猾,不似好人,朝廷也断断养不起。驱之征战即可。」
邵树德不置可否。
养当然是养得起的,但户部尚书心疼钱也很正常
,毕竟方城口那边在犹豫数年之后,已经正式开建水库了,这是一笔大花费。如今任何涉及到开支的地方,裴枢都盯得紧紧的。
「征伐契丹,若委于各路降军,则何如?」邵树德问道:「若可行,朕把平卢军调回来,届时平卢、横野、佑国、万胜黄头四军近七万人为主力,辅以数万蕃兵,顶多再带上铁骑、银枪、定难、飞熊四军之二。安东府或可出部分府兵策应一下。如此安排,可还妥帖?」
「陛下,如此固然稳妥。但臣觉得,第一次征伐契丹,最好还是以禁军为主力。」陈诚说道:「无论是晋兵、燕兵还是蕃兵,其士气都不会太高。万一大败,或助涨贼人士气,后面再行征伐之时,就要难很多了。」
陈诚的意思是不要再想着消耗异己了。万一大败,契丹人的自信心会得到极大加强,以后的仗就没那么好打了。
「那如此多的兵马,该如何罢遣?「邵树德问道。
「陛下,这正是臣想说之事。」陈诚道:「若攻灭契丹,将渤海国废藩置县,大夏地域之广阔,民情之复杂,将达到一个新的台阶。三十余万禁军,真的不够。」
邵树德闻言起身,静静看着远处正在忙活的宫城建设工地,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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