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本是西洲的净土，可夹杂了她与李承鄞之间的旧事，以至于记忆中纯净的地方也染上了阴霾。

　　 她都下意识回避，瑟瑟主动提起，又是出于怎样复杂情绪？

　　 她必然是介意的，没有女子能不介意。

　　 面前的女孩只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容美丽依旧，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怅惘和失神。

　　 小枫看着她，忍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他不值得。”

　　 没有指名道姓，但彼此之间都明白那个未说出口的姓名指代的是谁。

　　 可被规劝的对象却并不动摇，轻轻叹息，淡然却执拗。

　　 “九公主明白的...”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小枫难以理解她的固执。

　　 但更多的是怜惜，“李承鄞的情爱如何能长久...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执着...”

　　 李承鄞何德何能呢？

　　 “何必伤害自己...”

　　 伤害自己...

　　 她真心的关切表露无疑，瑟瑟怔愣片刻，回神时轻笑一声。

　　 突然很好奇。

　　 “在九公主眼里，瑟瑟是怎样的人呢？”

　　 小枫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像月亮。”

　　 像是西洲草原上最皎洁最明亮的月亮，能让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所以每次见到她之时，都觉得有一份亲切。

　　 这回答与两人初见之时一般无二。

　　 瑟瑟忍不住提醒：“西洲的月亮和上京的月亮，是不一样的。”

　　 小枫下意识问：“哪里不一样？”

　　 瑟瑟只觉得她的眼睛如同明亮的星星，熠熠生辉，又像是初阳，虽然笼罩着晨雾，但还残存的一份明媚。

　　 眼神复杂，又有些无奈，随后是轻声的叹息。

　　 “上京的月亮是皎洁的，但有时也很危险。”

　　 比如她其实是个偏执到可怕的疯子，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和冷清。

　　 只有九公主还以为她是受人欺骗而不自知的无辜女子。

　　 她没有九公主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被她意有所指的目光凝视着，小枫后知后觉她的意思。

　　 陷入沉默。

　　 雨后的空气有些腥湿，微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看着女孩儿深深浅浅变幻，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瑟瑟移开视线。

　　 随后听见小枫忽然开口，却不是避开。

　　 “那样也好。”

　　 藏在脑海中许久的片段突然被翻了出来。

　　 小枫记起，永宁和珞熙说过她不简单，她曾经未卜先知般给自己吃下的丹药也不简单...

　　 自己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

　　 “起码不会伤害到自己。”

　　 不会像她一样。

　　 即便被伤害，其实也狠不下心去手刃仇人，那违背了她的本性。

　　 也是在这一刻，即便雨后湿润无比并没有出现太阳，甚至有些寒凉，但瑟瑟依旧感受到了西洲热烈而灿烂的阳光。

　　 总是带着暖意的。

　　 ............

　　 沙场上，旌旗飘扬，战鼓雷鸣。

　　 弓箭手们拉满弓弦，箭雨如蝗般飞来，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战场上杀声震天，兵器相交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鲜血染红了土地，血腥随处可见。

　　 被丹蚩的驻军和李承鄞率领的军队逼到了西境都护府的城门，几乎就要溃败出境，高显满是不甘，却别无它路可走，只能朝着西州的方向后退。

　　 西洲的军队就在不远处。

　　 早在插上反旗的第一刻，他就与西洲打成了无声的默契，两边队伍再无摩擦，诡异的和平。

　　 西洲不满豊朝的控制，他亦不满皇帝无情地过河拆桥，他们利益是一致的。

　　 高显以为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却在转瞬间看见了西洲飘扬的旗帜，浩浩荡荡的军队在朝着他逼近，烟尘滚滚，一眼望不到出路。

　　 “都是假的…”

　　 高显迟钝地，明白了一切。

　　 引他与西洲开战消耗精力，猝不及防之时问罪高家，让他防不胜防，一切都在逼他谋反，然后三面合围，顺理成章地绞杀。

　　 “就此受降者，缴械不杀——”

　　 高显听见了身旁手下轻微的躁动。

　　 没有谁想死。

　　 他手下这数万的弟兄和手下，今日都得葬身在这飘着血污的狼烟之中。

　　 毕竟平定叛军，再正当不过的名义。

　　 三面包围的军队逐渐缩进包围圈，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让人呼吸不畅，混着血腥更让人作呕。

　　 耳边是哗啦啦的兵刃落地的声音，高显扯了扯嘴角，阴沉沉的目光对准了勒马驻立的青年。

　　 “太子殿下今日，是为陛下而来，还是为了故人？”

　　 后知后觉，他们高家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就像曾经的陈家和顾家一样。

　　 这就是帝王的忌惮。

　　 李承鄞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这狼狈得几乎不复昔日威严的封疆大吏。

　　 “高家败局已定，就此受降，父皇或许能饶你一命。”

　　 他没有回答，但高显莫名地知道了他的答案。

　　 勉强慰藉。

　　 视线盯着手中被血浸泡的长剑，沉沉浮浮许久，举起了长剑，寒光一闪，电光火石间，锋利的剑刃贯穿了腹部。

　　 “皇帝老儿，配不上本将军的下跪…”

　　 他戎马半生战功赫赫，为这豊朝河山负伤无数，就算是死，也得站着稳稳当当地死。

　　 风卷残骑如血，硝烟散尽后，只剩下满地残骸和破碎的旗帜。

　　 边境的风很烈。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却另有一处静谧。

　　 城墙根下一丛野花摇曳身姿，花瓣上沾染着些许尘埃与战火的痕迹，却不失坚韧和清丽，新奇而诡丽。

　　 瑟瑟或许会喜欢。

　　 李承鄞蹲下身，轻轻将野花摘下。

　　 随后鸣金收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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