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巨浪倾注而下,大水奔涌着将陶瓮全部冲走,连带浇灭陶瓮下可怖的焰火。陶瓮中的活人被吞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唯一庆幸的是这个水势并非可持续。
小女孩儿猝不及防下呛了一口水。
冰凉的水将她全部包裹,极大缓解皮肤上的烧灼感。她在水流带动下冲出很远,撞到路径上的营帐才停下。期间一直维持双手抱头、身躯蜷缩的姿势,憋住呼吸。
“咳咳咳——”
没过脸颊的水流退去,鼻尖接触新鲜空气的瞬间,她贪婪地大口呼吸,同时拍着胸脯咳嗽。她无暇顾及那么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快点跑!有多远跑多远!
但精神上的亢奋压不过四肢的疲软,她现在别说站起来逃跑,她连双手撑地站起来都困难。更严峻的是,体表被压过的灼烧卷土重来,痛得她眼泪直掉,绝望无助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不留下一条给她喘息的缝隙。
轰——
爆炸激起的气浪裹挟沙土碎石从头顶掠过,她惊叫着双手抱头,努力蜷缩一团。
她的运气不算好,加之身形瘦小、体重又轻,侥幸躲过沙土碎石也躲不过强劲气浪的肆虐。又被迫滚了十数丈,膝盖和肘部满是细细密密的擦伤。太可怕,太可怕了!
她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内心不断祈祷动静快点停下。
奶奶在天之灵保佑,让她活下来!
只是她的祈祷并未上达天听,喊杀声不仅没减少,反而愈来愈响,愈来愈密集。
噗——
一大片带着体温的血柱洒在她身上。
她被灼烧似得浑身一颤。
跟着就是一具没了脑袋的尸体直直倒在她身边,碗口大的伤疤正对着她!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喉头一紧,塞着泥巴的胃似有酸液在翻涌。她忍下恶心,小心翼翼挪动瘦弱的身躯,努力躲在这具无头尸体下方。在她上方,滴下的粘稠血液逐渐失了温度。
从一开始的温热变得冰凉。
从起初的水柱变成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她脸颊往下流淌,流经唇角、下颌,蜿蜒着没入脖颈、锁骨。那种黏腻触感带来的不适跟她初次捡腐尸上的蛆虫一般。但她为了活下去,只能强忍着压下。
不能动、不能叫、不能哭……
或许她能装一具尸体在这里活下来。
耳边的动静让她心惊胆战,度秒如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心中不断默念着奶奶和数字。她想维持着清醒,但她实在太累,身体上的疲累,精神上的极限。
随着意识模湖,耳边的动静也在远去。
她是被一阵凉风激醒的。
风带走她体表热意,鸡皮疙瘩炸开。
她睁开不知何时被鲜血黏住的眼,根据昏暗视线判断时辰。她终于逃出生天了?
脑中刚蹦出这念头,耳朵听到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
她停下准备将尸体推开的手,屏住呼吸,盼着这人快快走开,一定不要注意到自己这边。奈何老天爷总是收不到她的祈祷,那双满是鲜血腥臭的战靴在她附近停下。
此刻,女孩儿的心被绝望弥漫。
“幼——还有个装死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模湖的调侃。战靴主人的声音很好听,但在她耳中就是黑白无常的召唤。
她完了!
她跑不了了!
她要去见奶奶了!
小女孩儿悲从中来。这大半年犹如在刀尖起舞的噩梦生活在她眼前飞速掠过,她躲过了无数杀机,却要倒在这里。她很清楚这些士兵是怎么清理战场的,还有一口气的敌兵通通补刀,四肢健全没什么伤的,才有资格当俘虏。若缺粮,健全的也补刀!
现在打仗还有不缺粮的吗?
她口中溢出低泣,等待着利器穿身。
结果,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加身,反倒是压在她身上用以藏身的无头尸体被人踢开。没了重量压身,身体陡然一轻。她怔愣住了,对方也愣住,又蹲下来歪头看她。
一张极具攻击性的秾丽俏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冲击她眼球。战靴主人的脸蛋很白净无暇,只是眼角沾着的干涸血痕给她添了几分蛊惑气息。她何时见过此等美人?
对方开口问:“怎么这么小?”
瘦瘦小小的一团。
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敌兵企图躲到尸体下装死,对方呼吸微弱,沉棠正想给对方一剑结束痛苦,很快就发现声音不对。掀开一瞅,居然是个小孩儿,看不出男女。
沉棠收敛了杀意和武器。
小孩儿衣衫褴褛,两截袖子消失,手臂满是泥泞和擦伤,少部分露在外的肌肤也布满烫伤。见此情形,沉棠想起她越过【水淹七军】时的匆匆一眼,猜了个七八分。
“唉,真是个可怜的,不过现在安全了。”沉棠漾开热情的笑容,一把穿过僵成木头的孩子腋下,将人抱起来,“有我在,你跟其他人都得救了。刚才吓坏了吧?”
沉棠哄小孩儿还是有些经验的。
掏出一颗饴糖:“要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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