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一个有点疯狂的计划时,林三酒就知道,留给她做反击的时间窗口,恐怕不会太长。
人黏突然顿下来的那一刻,就是她获得的第一个信号。
“嗯?怎……怎么……”
那主导人头的声音含含混混、微微发颤,在几个字的工夫里,就已经从展厅另一头急速划向了它吞下人体的地方——是的,它现在刚刚意识到不对劲,但它不会也不敢立刻就相信的,必须要先亲眼看一看……
林三酒浑身的肌肉都蓄满了力量,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幽幽地泛着微光,如同一只等候时机的猎豹。人黏现在这一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她了,甚至也忘了要掩藏主导人头的踪迹;那一颗肥大宽横的人头,蓦然从天花板上一片垂下来的肉皮中伸了下来,直奔向还包裹着男人身体的那一大团——“咕叽”一声,那一大团肉浪就打开了,被碾成碎片的衣物、毁不坏的几件特殊物品、被压得严重变形的手电筒、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皮鞋和腰带……全都被肉浪重新推入了人世间。
但是,那个男人的身体却没有掉出来。
他仍然还在,至少他的大概形状仍然还在。在失去了身外之物后,此时他就只剩赤·条条一具身体了,背朝外界,看起来仿佛正在张开双臂,拥抱人黏——至于他的头脸和前半扇,已经全部彻底溶化,与人黏融合为了一体。
几根足有钢管那么粗大的青筋,从人黏皮肤下直直伸入了那男人的脸和胸膛里——或者应该说,脸和胸膛曾经应该在的地方——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出那几根粗大青筋的隐约浮凸跳动。
“这是……”
主导人头上那一双肥大的嘴唇不住颤抖起来;它只朝那半扇已经无法辨认的人身扫了一眼,就迅速转开了头,连带着身后一层层肉身,一起冲向了地面,以及地面上被黏液包裹的一坨坨碎衣物用品。
展厅天花板下突然曲折尖锐地回荡起了似哭似笑、口齿不清的声音,仿佛夜狼啸叫时却忽然忍不住发笑发狂一般,至于它说了什么,是否真的在说人话,就一点儿也辨认不出来了。
它显然已经忘了,有个刚才还在这儿的人,此时却不见了。
“不可、不可能……”主导人头好像只会重复说这几个字,一会儿转头看看地上的破碎东西,一会儿又看看不远处脑袋上笼着黑烟的人身,目光在二者之间狠狠挥扫几下,光秃秃的脸上拧得越来越歪,越来越厉:“这是我——这是我——”
然而当人黏嚎叫起来时,它连接着人类身体的那一部分中,数条粗大青筋却仍然直直插在主谋人身的脑袋里,一鼓一鼓,仿佛正在用力吸吮的婴儿。
就好像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只有最深、最黑暗的欲望驱使着这一只堕落种,驱使着装在它体内的那一个男人,拼命吸食消融着自己。
“不是的,我在那边,我在那边……”
主导人头在一个急速摇摆之间,驱使着重新聚成小山似的肉身,滑到了另一个人身旁边。因为展厅内光线不足,它甚至将自己的鼻子都快按在那人的胸膛上了——他胸前那一个小小标签上的数字很清楚:是一个8。
好像是上天纯粹为了欣赏它的反应一样,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头上的黑烟突然消解得一干二净——不是一般烟雾散去时那种徐徐飘荡开的消失法,反而像是一个眨眼,黑烟就全被人擦掉了。
主导人头看着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要怒还是要哭,喉咙里咯咯半响,竟呜呜地低声叫起来:“老萨啊,原来这个才是你啊,老萨……”
将8号工作人员置入沉睡的,很显然是主谋本人的能力:因为就在主谋差不多要被人黏给消化进身体里的时候,8号工作人员开始渐渐苏醒过来了,眼皮颤了几下,微微转了转头。
“老萨?你要醒了吗?”主导人头忽然一下抬高了嗓门,竟浮现出了几分喜意,“快睁开眼,是我啊,我是小晨啊!”
一边说,它身下层层叠叠的肉山一边朝8号工作人员压了上来,在他的脑袋旁边张开了,变成了一个等待着猎物的黑幽幽洞口——只要它往下一裹,8号工作人员就毫无疑问会变成补充人黏的又一部分。
在这一刻,在这只人黏意识到自己可以在熟人意识清醒时吞下他的时候,它是如此情不自禁地喜悦起来了,竟然好像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一瞬间。
……当林三酒从天花板灯架上一跃而下时,人黏好像还沉浸在左右摇摆冲击着它的强烈情绪里,后知后觉地才听见了自己脑后响起的风声。
自然,等它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两边被人轻轻用手捂上了的时候,也太晚了。
这一个人黏号称已经“看腻了”的能力,最终让它在林三酒双手之间炸碎飞溅成无数骨渣和肉沫。
在同一时间,8号工作人员的惊叫声,就久久地划破了半空,回荡在了展厅里。他的运气也不知算不算好,刚一睁眼,就正好看见一只硕大的堕落种人头在眼前被爆开了;林三酒在一片纷飞血肉中“啪”地落在了人黏的身体上,顺势一蹬,跳到了平地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喝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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