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京城的天灰蒙蒙的,叶阁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老太太接过空碗道:“你且在家歇两日。”
叶阁老道:“秋收完了,总有几日可歇。”
老太太担忧的道:“秋收完了,还有赋税。天下的事桩桩件件,哪里是个尽头?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想想。”
叶阁老沉默,他忙的并非秋收。太子终于要动手,逼宫,需要京城禁军的配合。叶家迫切需要改朝换代,不单是叶家的处境,还有庭芳。他不能把庭芳的将来,都寄托在徐景昌的良心上。叶家始终强势,才能确保即便徐景昌翻脸,庭芳也有存身之所。也才能确保绝大部分孩子,仕途婚姻的顺利。
老太太看着丈夫明显消瘦的脸,知道劝也白劝,放下药碗道:“罢了,你多少仔细些。你若倒下了,家里连个撑场子的都没有。时到今日,我是真个后悔娶了大太太进门,性儿太软,待我两脚一瞪,真是死都难瞑目。”
叶阁老道:“娶谁都白搭,老大现在还对着风言风语不高兴。总归熬过了这一阵,便也没人敢再传了。”说着冷笑,“此事,实实在在圣上欠咱们家的!”
老太太奇道:“不是平郡王么?”
叶阁老胸口起伏好一阵儿,才道:“平郡王?呵呵,他也配!”平郡王从头到尾都是个蠢货!圣上利用他节制太子,他还真蹦出来了。瑞王景王老早缩了脖子,真打量皇子中只有他最聪明?现在好了,骑在墙上下不来,没法子博上一博,要死了拉了庭芳和叶家做垫背的。说到底,都是圣上做的孽。好好的不折腾,平郡王至多造点谣,连动手的实力都无。至少,没能耐闹那么大,闹那么远。谣言之于权臣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往日庭芳的谣言便不绝于耳,始终也没断过求亲之人,叶家看不上罢了。
叶阁老想着自家好好的孙女,生死不知、前途尽毁,几乎恨出血来。帮着太子逼宫还算轻的,叶俊文但凡醒事一点点,他必趁天下大乱、揭竿而起!他甚至想,只要年轻十岁,就只十岁,叶家不会是今日之屈辱。
深夜淮扬
庭芳被尖锐的金属敲击声惊醒,未及穿衣,楚岫云已闯进门来:“囡囡,快跟妈妈走。”
庭芳立刻下床:“什么事?”
楚岫云有些紧张:“听说是流民冲击府衙,外头乱成一团,我们走。”
“去哪里?”
楚岫云没说话,带着庭芳七拐八拐进了后院,四处张望,发现把丫头甩开了,才寻到一个假山,钻进洞内。却是别有洞天,地底下有个非常大的地窖,居然还有个泉眼!
楚岫云压低声音道:“保命之所,切勿告诉旁人。这里有水,我还藏了干粮,躲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小事。你要耐烦,咱们躲三五个月都行。”
庭芳目瞪口呆,还真把她当闺女!?
楚岫云轻拍着庭芳:“别怕,流民不足为惧。”
庭芳继续呆,等下,江南不是才闹过流民么?这一年要闹几拨儿啊?随即陷入沉思,如果流民冲坏了会芳楼,她跟楚岫云是不是顿时“居无定所”,她便能回京了?于是试探的问:“流民,不会烧了咱们的楼吧?”
楚岫云笑道:“傻孩子,流民或杀贪官,或杀男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刻意杀窑姐儿。冲击官府,不就是为了钱粮美人么?放心吧。”
庭芳:“……”
“何况,咱还有后招。”
“嗯?”
楚岫云笑道:“没有后台,青楼是开不了的。咱们淮扬的刘大官人,是我相好。他近来管秋收忙的紧,过几日一准来,你到时候嘴甜些。刘家盘踞再此上百年,不是我年轻时勾的人,还轮不到咱们开店。他人极和气的,你别怕。”
庭芳抽抽嘴角,刘达,你本家挺牛的。又苦笑,有后台,就更难跑了。也对,她这样的姿色,没有后台的人家也不会收。太贵,买不起。人贩子更不会卖,懒的磨牙。
楚岫云又一阵摸索,找到根铜管,贴在耳边听了一阵,叹道:“还没完。早知道带床被子下来,咱娘俩个睡一觉了。”
庭芳:“……”
楚岫云挺无聊,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说她与刘大官人的爱恨情仇。总结起来十分简单,地方豪强,爱上花魁娘子。不能娶回家,只能当外室养。多少年了,一直在一起,竟也有不嫌外室人老珠黄的,可见是真爱。
庭芳也无聊啊,就问:“那妈妈怎么还出来做生意。”
楚岫云趁机教育:“我的囡囡,妈妈告诉你掏心窝子的话。你要把终身都靠在男人身上,就是傻。当外室有什么好?去街上称斤糕还得伸手找他讨。他既那般有权势,就让我开门做点买卖。也不消他养我,他也有地方做耍,岂不两全?日后或有人赎你出去,或当妾,或当外室,都不要应。只管推到我头上。内宅里那日子……啧啧……嗳,我不用同你说,你比我还经历的多。”
庭芳继续:“……”这要不是个妈妈桑,故事写出来能感动中国了有木有!独立女性思想有木有!庭芳瞬间有些同情楚岫云,囡囡,是很亲昵的称呼。她真把自己当孩子养,可她早晚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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