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御前。
康熙正与桑额叙旧。
既是康熙的哈哈珠子,桑额的年岁与康熙相仿,却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身体也富态。
康熙看了他好几眼。
桑额被看得有些忐忑。
康熙道:“怎么瞧着你一下子老了似的?”
三十八年南巡,君臣见过面,这才四年工夫,面貌变化颇大。
桑额指了指自己的胡子,道:“奴才都开始蓄下须,五十三了……”
可以称一声“老朽”的年岁。
康熙道:“你还记得丁应元么?”
桑额点头道:“奴才记得,当年丁先生病故的时候,皇上打发人前往赐茶拜祭,奴才还跟着侍卫跑腿,清河的坟茔,也是奴才跟侍卫去督造的。”
丁应元是太宗朝的举人,不仅是康熙皇子时的伴读,还是世祖皇帝早年的伴读,跟寻常的皇子伴读不一样。
康熙道:“那丁皂保呢?这些年有往来么?”
桑额摇头道:“没有往来,奴才出京之前,听说他在会计司当差,其他的就不晓得了。”
桑额是二十三年外放,出京也二十年了。
康熙想着之前看过的丁皂保的履历,脸色发黑。
每次京察都是优,却在七品笔帖式上待了二十年!
就是因没有家族姻亲为助力,又是早年丧父,叔伯也没有出色的,只能从笔帖式开始熬。
内务府之前的秩序,确实败坏。
不过会计司出了窝案,丁皂保却没有同流合污,也是难得。
他就跟桑额道:“丁皂保现下是会计司郎中,朕传他来见驾,过两日你应该能见到他。”
桑额道:“那奴才还真要见见,上次见他还是五年那次在清河,瘦瘦小小的,这都三十多年没见了。”
康熙面上带了怀念,道:“朕记得清楚,当时朕的哈哈珠子里,他年岁最小,比朕还小半岁,不爱说话,却爱笑……”
桑额已经记不清丁皂保的长相,可对于皇子伴读生涯也有些印象,附和道:“是啊,当时御膳房分饽饽,大家都抢着吃酥皮饽饽,不爱吃硬皮的,哄他吃硬皮的,门牙都硌掉了,还傻笑呢,也不哭……”
康熙想到了丁应元,跟自己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
爱屋及乌的,印象中的小哈哈珠子也变得更亲近起来。
他有些惆怅,道:“丁应元去世时,朕还想着等丁皂保成丁后让他补侍卫,后头竟是给忘了。”
身在内务府油水最大的衙门之一,还能保持住操守,这样的人品,正是当用之人。
要是早年补了侍卫,再补内务府缺,这总管早就调教出来。
桑额不好说什么。
早在皇上登基,丁家父子就从上书房退出去了。
康熙五年,丁应元病故,皇上已经给了恩典,赐茶赏银,督造坟茔地,这都是重臣才有的待遇。
至于后头,辅臣弄权、三藩不稳、黄河泛滥,多少糟心事儿连着,丁家御前也没有人,被皇上忘到脑后也不稀奇……
等到次日,圣驾继续南下,桑额这位漕运总督,奉旨随扈。
九阿哥依旧坐在马车上,同车的还有四阿哥。
四阿哥是行程过半上车的。
因为漕运总督在,兄弟两个的话题就是漕运与漕粮。
九阿哥道:“这治完黄河,是不是就该疏通运河了?这漕粮损耗,可是一年比一年多,近些年截漕的时候也多,米价一年比一年高,再过十年八年,这米价就要翻番了。”
四阿哥道:“中运河前些年才疏通过,北运河确实要修缮了。”
九阿哥咋舌道:“不知道又要砸进去多少银子……”
四阿哥没有接话。
水利疏通是小事,漕运最大的问题不在运河上,而是在起运途中的弊政。
这一日圣驾到德州,河道总督张鹏翮、山东巡抚王国昌、衍圣公孔毓圻等来朝。
九阿哥作为随扈皇子,到了行宫之后,少不得跟在四阿哥后头,随侍御前。
等到兄弟几个从御前退下来时候,九阿哥腿都直了。
在行宫门口,几位皇子就看到一个眼生的臣子候见。
看着对方的五品顶戴,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有些意外。
毕竟奉旨来朝的,都是督抚大员或是致仕阁老与京堂。
侍郎是品级最低的。
这居然出来个五品。
九阿哥却认出人来,正是会计司郎中丁皂保。
看着身量不高,有些清瘦,五十来岁年纪。
“奴才会计司郎中丁皂保见过四爷、九爷、十三爷,请几位爷安……”
兄弟三个系着黄带子,年龄还有差距,很是好辨别。
丁皂保趋步上前,麻溜请安。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望向九阿哥。
见丁皂保风尘仆仆的,九阿哥叫起了,问道:“你这是骑马追来的?”
丁皂保带了忐忑,道:“前儿得了旨意,奴才不敢耽搁。”
九阿哥跟他也不熟,就道:“那你候着吧,几位大人估计也要出来了。”
丁皂保恭敬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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