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彦在此处咳,隔壁那桌却没怎么理会,仍旧自说自的。
有人接着抱怨道:“这群藩人把风气都搞坏了,见得什么都要抢,刚开始还舍得多给些银钱,这些日子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把那价钱压得极低,我前次同他们做买卖,根本赚不了三瓜两枣,遇得不好,还要赔本!”
“你不做他那一门生意不就得了?”
“个个挎刀,凶神恶煞的,你敢不做他生意?”
“报巡铺啊!又不是旁的地方,在咱们京兆府也敢胆子这么大,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人也没做什么,就在你门口那条街晃悠,见得有客人上门,就在后头跟着,黑着张脸问这个问那个的,多少人都被吓跑了。”那人苦笑,“我又不同你们,不过是才来京兆府做生意的,你们个个在城中有根基,我却在衙门里头半个人都不认得,这样如何好报官?”
又道:“况且到底藩人首领,不是说才降了,说不得蔡州就要赏官下来,届时更是不好得罪,还不如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一时旁人个个劝他。
这个道:“下回再遇得这样事,你直接遣人去巡铺里吆喝人过来——裴节度年前才拿人立了威,只说衙门里谁人敢怠慢差事,一旦查实,头一回罚俸,第二回当堂杖责,第三回就是降职免职了。”
那人将信将疑:“这话当真么?不是拿来贴看的?”
那个道:“贴看什么!上回听得段大回来学的,说是衙门里有人不当回事,仗着自己资历深,接了人好处就给便宜,最后当真吃了棍,挨打事小,歇了几日再回去,原本差事都给人顶了,厚着脸皮鞍前马后大半年,才又慢慢把腰杆挺直了一点子!”
又道:“你不信,段大不是在里头坐着?喊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先前嚷着不肯娶藩人那一个当即使劲摆手道:“使不得!这话我能作证,不必喊他出来了!”
又道:“犯错那是个姓周的,当时吃了二十棍,屁股都肿了,若不是用棍的都是从前熟人,怕是屎尿都要一齐打出来——京兆府同旁的地方不一样,衙门还是中用的,你既是来了,遇得事情便不要怕,小事找巡铺,大事报官,一准错不了!”
又道:“这种事,你那叔叔不曾与你说么?”
那人道:“来时只匆忙见了一面,他一听裴节度去秦州,就跟着去了,说是今次藩人恐怕要求和,趁着此时去采买点东西回来卖。”
“你那叔叔眼力当真厉害,怪不得才来小半年,连宅子都置下了!”
那人道:“还是此处生意好做,不同东边北边处处打仗,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的,能求个糊口便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却还顾及不到那许多。”
再道:“今天还要谢谢你们,不然只有我一个,哪里晓得要半路出来守货。”
旁人便道:“这有什么的,也是你叔叔人好,特地托付了,做生意不都是你搭我一把手,我搭你一把手的事。”
又道:“眼下京兆府里人是越来越多了,只要有货,少有不赚的,不过赚多赚少罢了,遇得货商,等他们到了城里,我们本钱小,抢不过旁人,倒不如往前走一走,去寻其余县镇上的。”
众人又在此处说些闲话,等饮食上来,方才闭嘴,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赵明枝咬了一口炊饼,却是竖着两只耳朵去听后头闲话,一时竟忘了咀嚼,好容易听完了,便在心中推测起那裴雍行踪来。
藩人都来京兆府了,想必他在秦州也待不久,只不知道朝廷今次派的哪些人去核查战功,又要清点多久才能办完。
她盘算一回,再抬头一看,同桌二人都吃了大半,也顾不得细嚼慢咽,快快将炊饼和汤一道吃了,又拿茶水清了口,方才问道:“二哥,若按眼下走法,我们还有几日行程?”
李训道:“跑得快些,明晚就能到京兆府中。”
赵明枝心中先是大定,复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倒是那卫承彦插嘴道:“早前便叫你先在城中住一阵子,不要着急去那长陵县——你不是说多年没怎么同那主簿亲戚通信了,还不知对面的是人是鬼,好歹查一查底细。”
赵明枝正要说话,李训已是替她答道:“她不去长陵县,同我们一道走,届时先在外城待两日。”
卫承彦愣了一下,问道:“不进内城么?”
李训道:“把宅子稍微收拾出个模样,人才好进去住。”
又道:“暂且先住外城,北门那处镖局边上不是置有别院么?同我们离得也近,你另安排几个人过去听从分派,再把木香也喊过去,有个女子跟着,白日里办事出门也方便些。”
卫承彦十分吃惊,瞪大了眼睛看赵明枝,又转回头问道:“赵姑娘不同我们住一处么?”
李训摇头道:“赶路时不过权宜之计,眼下既是进城了,府里又无旁人,只我们三个,孤男寡女的,怎好单独住在一处。”
又道:“况且你我离开这许久,攒了不知多少事,自然先打点清楚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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