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婆子家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一直持续着。
阿娘是个软心肠,回来做好了面吃了,又赶着烙了些饼子,用陶盆装了,吩咐虞香珠:“给你万婆婆拿去。”
说起万婆子,却是不容易。十年前刚嫁了万小草,丈夫就去世了。万婆子没有儿子,愣是被万家的族亲拿走了不少财产,幸得万小草嫁得不错,女婿孝敬,万婆子又泼辣,这才将万家的铺子给撑下来了。
虞香珠拿着陶盆走到万家铺子门口,方才闻讯而来的人早就走了,天快黑了,从昏暗的铺子里传来抽抽嗒嗒的哭声,是挺让人唏嘘的。
万小草家的马夫就坐在店里,一脸无措,见虞香珠进来,不由得赶紧站起来。
“叔伯,可吃过饭了?”虞香珠问马夫。
马夫摇头,万家人伤心欲绝,哪里还记得肚子饿。
虞香珠便将陶盆递过去:“叔伯,吃几个饼子填填肚子罢。”
马夫感激地拿了两个饼子,低声说:“谢谢姑娘。”
虞香珠说了不用客气,抱着陶盆站在帘子处喊:“万婆婆,小草姐,我是香珠。”
她喊了好一会,万婆子才红着眼走出来:“香珠儿,可有事?”
“我阿娘烙了些饼子,万婆婆拿去垫垫肚子罢。”
万婆子看着虞香珠,却又是流下眼泪来:“谢谢你,香珠儿。也替我谢谢你阿娘。”
万婆子接过陶盆,虞香珠劝慰道:“万婆婆,且节哀顺变罢。小草姐家中,可还有年幼的孩子,须得小草姐撑起来的。”
万婆子点头:“我省得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万婆子捧着陶盆回到后宅,看女儿小草还在伤心抹泪,叹了口气,将一块饼子递到女儿面前:“小草,我的儿,不许哭了。方才香珠儿说得对,如今可不是哭的时候。你须得快快赶回宿州,护着自己的孩子,还要将家业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
别人不省得,但她是知道的。当初万家的陶瓷生意,可是女婿的阿爹呕心沥血,这才慢慢的做起来的。
想起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小草不由自主的又流下眼泪来。
她抚了抚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丈夫竟就这样去了,叫她差点没法支撑下去。
“阿娘,您不省得。以前阿举在的时候,他的叔叔们就时不时的来挑拨了。公爹和婆母年迈,家中产业,全赖着阿举……如今阿举不在,女儿怕是,怕是撑不住……”阿举便是万小草的夫婿。
万小草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
她的三个妹妹跟着一起哭,哭得万婆子心烦意乱。
谁能想到女儿竟像她一样命苦呢。
不过幸好的是,女儿生了两个儿子,只要有儿子,那些什么叔伯兄弟就抢不走产业。
但前提是,她的两个外孙得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万婆子看着女儿,忽地下了一个决定:“阿娘跟你一道到宿州去!”
“可,可这里的铺子……”
“卖了!”万婆子斩钉截铁的道,“这点东西,自然是比不起我两个乖外孙的。”
虞香珠刚回到家中,表姑蒋韵诧异道:“诶,似乎是不哭了。”
大约是哭累了吧。
姚三娘一直站在檐下,忧心忡忡的:“方才竟是忘了交代你,告诉万婆婆,若是有事,只管过来说。”
“阿娘,您就放心吧。万婆婆素来坚强,不会有事的。”
姚三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夜色沉沉,虞香珠梳洗完毕,看到表姑还在廊下做活。见她拿木盆出来倒水,赶紧低下头去。
虞香珠想了想,走到阿娘门口:“阿娘,我今晚想和你睡。”
“好呀!”姚三娘一口应承下来,笑道,“你和表姑挤了这么久,是该让表姑松松的。”
蒋韵闻言,只笑了笑,也不说话。
姚三娘察言观色,将虞香珠拉进房中,声音压得低低:“你和表姑……”
虞香珠嘘了一声,朝阿娘摇摇头。
姚三娘便出门,对蒋韵道:“表妹,你身子方好,还是早些歇息吧。”
“表嫂,我省得的。”蒋韵朝姚三娘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做活。
姚三娘也不管她了,关了门,和女儿挤在床上。
“万婆子是真可怜啊。”姚三娘感叹道。
“可是,阿娘,她以前总爱说你坏话的,你不与她计较?”虞香珠搂着阿娘的手臂问。嗯,阿娘身上可真香。
“当然计较了。阿娘又不是神仙圣母,喜欢原谅别人。”姚三娘悠悠道,“阿娘也只不过是说她可怜而已。”
万婆子嘴碎,总喜欢拿她大虞大郎八岁说事,可换一个角度想,她大概是在嫉妒自己罢。她自小虽没了娘,但阿爹宠爱她。后来嫁给虞大郎,虞大郎也宠爱她,这在喜鹊街上,可是很少有的。
姚三娘想得很开。
大概是一直被人宠爱的关系罢。
“嗯……”女儿迷迷糊糊的回应,姚三娘一看,女儿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她不禁失笑,看着女儿粉嘟嘟的面容,又听了听外面蒋韵洗漱的动静,也慢慢地沉入梦乡。
次日虞香珠醒来时,阿娘已经不在床上了。
表姑蒋韵竟又在廊下做活了。
蒋韵的声音有些硬:“香珠啊,表嫂去买菜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菜渐渐开始不耐放,阿娘便日日去买菜。
虞香珠梳洗完毕,抹上面脂香、口脂,袅袅走出去,将门扇刚卸了一片下来,便听得外头万婆子哑着声道:“三百八十缗钱,不能再少了,我这房顶,可是去岁才刚修好。”
万婆子这是要卖房屋?
虞香珠探头出去,只见几个中年男子站在万婆子铺子门口,将万婆子围着。
其中一人道:“可三百五十缗钱,已经是喜鹊街的行价了。更别提你是急卖,我这一时半会可寻不到卖家,不省得要放在手中多久呢。”
听口气,这是牙行的人。
万婆子这是要卖了房屋,随小草姐一起到宿州去?
万婆子道:“你们若是不接受,我便寻别的牙行。”
牙行的人呵呵笑:“贵客,三百五十缗钱,已经是最好的价钱了。您这房子,虽新修了房顶,可您家中,新丧了人啊。”
这不是胡扯吗?万婆子的女婿,怎地算万婆子家中的人。
万婆子气得脸都青白了:“你们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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