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让他稍安勿躁,接着说道:“老朽后来见到了程英,才知为何会有长庚伴月这大凶之兆,他是异世之人,本不该出现此间,而朱匡正是因有他襄助,才窃权称帝,以至天下大乱,战事不断,山河满目疮痍,百姓饿殍遍野。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因果循环,寻其源头,程英便是这个因。”
听到异世之人,余启蛰喉咙发紧,眸色也更漆沉了些,他脑中闪过很多片段,想到余娇也会许多他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若无程英这个人的出现,天下本不该是那样的,老朽是修道之人,信天命,故用尽毕生所学,意图匡扶天道,拨乱反正,不让天下百姓再遭受离乱之苦。”
这些年他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曾有过道心不稳的刹那,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利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否能达到匡扶天道,拨乱反正的目的。
此刻,他终于得偿所愿。
余启蛰不太关心这些事,他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卑劣,他不是心怀社稷、忧国忧民、品行高洁的谦谦君子,他的心很狭隘,装得下的只有身边的人和事,为了权势筹谋算计的往上爬,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处于高位,有护着身边人不被欺辱的能力。
百姓社稷?忧天下之忧?
这种天真之言,只在他最初读书还是稚子的那几年才奉做金科玉律。
但在张道陵说这些话的时候,余启蛰也并未表露任何的不耐,他不是这种人,但他敬佩有这样赤诚之心的人。
张道陵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远了,他回过神来,道:“程英这人心中一直有一执念,那执念是一位姑娘,两人在异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程英一直念着那人,无法放下,他遍寻奇人术士,算那姑娘的命格,老朽略有几分能耐,便被程英所逼,设法让那姑娘也转生来太晏。”
其实第一世的时候,程英虽到处寻方术之士,卜算那姑娘的命格,但并未疯魔到妄图让那姑娘也魂穿异世。
是他在卜算之时发现,那姑娘与程英的命格一样将断未断,都是异世不该亡故之人,与这方世界有着玄之又玄的关系。
即便他不动什么手脚,那姑娘的亡魂也会来到这方世界。
窥伺到这一点天机,他便动了心思,意图以此来衔制程英,奈何已经太迟了,烽火纷飞,山河分崩离析,待程英寻到那姑娘的踪迹,才发觉那女子因医术出众,被一伙起义军挟持做了军医,命丧战乱之中。
程英如疯狗一般屠杀了那支起义军,而后刎颈赴死,那一世太晏亡国,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上一世他心有所感,梦见前尘往事的时候,程英已襄助朱匡做了皇帝,幸而朱匡才登基一年,还没做那些倒行逆施的昏君之事。
他如今世一般,找到程英,以他心中的执念为交换,要他护着太晏百姓安稳度日,阻止朱匡的倒行逆施。
可程英智多近妖,假意被他衔制,实则利用从他这里试探出的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找到了那位姑娘的下落。
张道陵用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看向余启蛰:“他去了青屿村,不知与你做了什么交换,将那姑娘带走藏在了身边。”
余启蛰指尖泛白,手背青筋突显,从方才听到程英的执念,以及异世转生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便‘咯噔’了一声,那些压在他心脏之上,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阴云在这一刻摧枯拉朽一般砸了下来。
他一直视若无睹,悬在他头顶的那柄利剑,也刺入了他的胸腔。
那些不敢深想,不敢细思,不敢剥丝抽茧的真相,血淋淋的剥露了出来。
可他仍是不甘心,亦或者不死心,嗓音发哑的问了一句:“那姑娘是谁?”
张道陵叹息着看向他:“余大人当真不知是谁吗?”
余启蛰动了动干涩的唇:“她是谁?”
张道陵眸中有一丝怜悯之色:“她啊,前世今生都曾是你的妻子,名唤余娇。”
余启蛰脑中一片眩晕,眼前一阵发黑,他闭了闭眼,咬牙极力克制汹涌的情绪,极致隐忍之下,额角青筋毕露。
原来他的娇娇,是程英的青梅竹马,他们都来自异世,不是程英夺了他的妻,觊觎他的心爱之人,是他抢了旁人的挚爱。
是他横插一脚,挤进了那两人生死纠缠、情深似海之中。
余启蛰唇角溢出一抹自嘲的冷笑,那他算什么?他与余娇之间又算什么?
张道陵见他情绪外露至此,不由得出声道:“你且听老朽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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