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勾勒出一片如画的江南风景,用挖掘池塘之时剩下的泥土和乱石堆起的小山上,修筑着一栋雕栏画栋的小楼,四周装点着名贵的花朵树木,内以金箔作为装饰,殿中装饰的古画都出自名家之手,砖石地板也价值不菲,尽显奢华富贵。
小楼二楼,正好俯瞰整座仿苏式园林,一眼望去,鸟语花香、山水相宜、美不胜收,盛夏时节,还有微微凉风吹来,让人感觉舒适无比。
温体仁爱极了这座小楼,一到夏天,吃住都在此处,今日也不例外,在二楼的客堂之中摆下宴会招待杨嗣昌一人,上三十三道大菜、六十六道小菜,京师的马牙松、苹婆果,山东的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山阴的河蟹、破塘笋,江南的江鱼、白蛤,湖广的鹅鸭珍禽,无论何处的特产、无论任何时节的时蔬,在这金丝楠木制成的长桌上、这些玉石金银制成的碗碟中,都能寻到。
温体仁身穿大红绸衣、脚踏方头绣鞋、腰系珍珠玉带,仰靠在太师椅上,想要吃些什么,只需伸手朝那一指,身旁服侍的侍女便端着玉碟、拎着银筷款款而去,取下一小块佳肴送到温体仁身前,温体仁这才提起筷子吃上一口,实在是懒得动,便干脆让美艳的侍女喂进嘴里,只管咀嚼吞咽便是。
席中唯一的客人杨嗣昌却一筷子也没动,他还严守着国初的祖制,一身简单的清布衣衫,相比身后那十几名一字排开等待为他夹菜服侍的温府侍女身上的穿着都远远不如,温体仁如此奢靡的生活让他心中厌恶不已,但如今温体仁是他在朝中最有力的盟友,也是他扳倒周延儒以实现自己策略的最强助力,杨嗣昌也只能把厌恶藏在心里,冷眼看着温体仁饭来张口的模样。
温体仁尝了三口菜,挥挥手让侍女闪开,微微坐直了身子,朝杨嗣昌笑了笑:“文弱老弟,天子力行简朴,诸官也不能奢靡太过,在这京师只能招待你用餐便饭了,他日若是有缘去本阁浙江老家,再让你好好尽兴!”
“温阁老厚爱,下官不敢当!”杨嗣昌客客气气的回道,心中却愈发愤懑,他父亲杨鹤是个清官,往日待客也不过三菜一汤,但父亲一生清廉却落了个罢官免职、永不叙用的下场,周延儒、温体仁这样奢靡享受的巨贪,在京师却是平步青云、占着一个个决定大明命运的高位。
“跟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天下呢?”杨嗣昌心中暗暗骂着,面上却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温阁老,如今孙元化已押解入京,但周延儒有推举洪承畴之功,若洪承畴为其美言几句,恐怕单靠山东一事,是没法将周延儒掀翻的。”
“文弱,你不懂洪彦演,洪彦演善用兵、善剿寇,但他最佳的能力不在用兵剿寇之上,而在做官,论起审时度势、钻营幸进,他比你强多了,比咱们这些内阁的老东西,也差不到哪去!”温体仁哈哈一笑:“洪彦演至今一封奏疏未上,就是在等咱们双方开价,周玉绳也是运气不好,连老天都在帮着咱们,给了咱们一个他绝对开不起的价码。”
杨嗣昌有些疑惑,拱手问道:“阁老所言,难道是说如今山西的鼠疫?在下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请阁老指教一二。”
“没错,正是山西的鼠疫!”温体仁微微一笑,朝身后的一名侍女招了招手,那侍女离开了一阵,带着几封奏疏回来:“山西去年遭灾,无数流民百姓需要银粮赈济,今年东虏攻打林丹汗,有破关抄掠宣大的意图,大同等地要安排防务,需要大批军粮银饷,如今山西又爆发了鼠疫,采购药材、组织百姓扑杀病鼠蚊虫、抗疫安民,都需要大笔钱粮。”
“山西去年闹成那样,哪还有多余的钱粮?所以洪彦演一连发了几封奏疏来求粮,怕是已经急疯了!”温体仁微微一笑,拍了拍搁在桌上的奏疏:“此等关键时刻,周延儒自然不会让洪彦演难看,来一封奏疏,立马就票拟送入宫中,天子也信重洪彦演,来之不拒,全数批红准允。”
杨嗣昌皱眉看了看那些奏疏,温体仁私下里把奏疏带回家,这是犯大忌讳的事,但他明显毫不在意:“温阁老,您的意思,是不准备遵天子御批行事,不给洪承畴供粮?”
“正是!”温体仁哈哈一笑,点点头:“本阁兼户部尚书,要不要供粮是天子说了算,能不能供粮,却是户部说了算!山东战事未定,需要大批军粮银饷,畿南闯贼、曹贼等部流寇四处造乱、威胁京师,卢建斗那也需要大批军粮,武乡贼残部流窜入河南,与张贼合兵造乱,河南也需要钱粮御贼,加之山东战乱截断漕运,京师百万之民也得备份钱粮养活,还有你杨文弱正在编练的新军,也需要大笔钱粮,户部,挤不出银子来供给山西了。”
“洪彦演能有今日之恩宠,全因他收复沁州等地、平靖山西之功劳,若是山西再造起大乱来,以天子的性格,他洪彦演还能有命活?可手里无粮无饷,他又如何能维持山西平靖?洪承畴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只能选边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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