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鹤抄起文报看着,他平日里读书最不用功,能逃课就逃课,能推脱就推脱,毛孩跟他都是第一批入学,如今毛孩都能写些粗陋八股了,绵长鹤还许多字只会看不会写。
一字一读的把文报囫囵看了一遍,绵长鹤挠了挠头,问道:“成哥,这闻香教不就是之前武都头报来,说鼓动那些投诚官军暴动的那个邪教嘛?”
吴成点点头算作回答,大军自登封东进,武乡义军和农民军也正式放弃怀庆府城,武绍领兵至登封,留在怀庆府整编改造的投诚官军也随之来了登封,他们大半是河南本地人,改造整编完成后,除了补充吴成统领的主力和作为后卫的武绍所部外,剩下的都补充进李际遇的队伍里,混合李际遇招募的村民和联保青壮,组成武乡义军的登封义军所部。
结果投诚官军中的闻香教徒就在登封发起了一场兵变,打杀了数十名教导,试图遁入嵩山逃遁,但他们人数太少,被武绍和李际遇镇压了下去。
如今渑池的文报一到,吴成才明白过来,登封的这场兵变是和渑池的暴乱协同行动的,只不过登封城离他较近,消息先传了过来而已。
“这些贼秃驴实在该死!”绵长鹤怒骂道:“俺说那至善和尚怎么这么嘴硬,受了那么多刑就是一言不发,原来这些鸟贼厮是要做这般大事!”
“这种事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必然是事先就筹划好的……”吴成双目闪烁着寒光:“钱粮损失都是小事,关键是这场暴乱死伤了我们许多官吏教导!我们本就人手不足,维持各个根据地的运转都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依靠和当地官绅的合作来施行统治,这些有地方工作经验而且思想可靠的教导官吏比金子还宝贵,咱们在山西连场苦战都没有这场暴乱损失这么大,可以说是一次重创了。”
“总有一天要找这帮贼人报仇,将他们连根拔了!”绵长鹤啐了一口,又拿起那张文报看了看:“不过,俺听说闻香教也是反朝廷的,都是造反的,他们若要钱粮兵马支援,像农民军那样来跟咱们谈便是,何必对咱们下手竖敌?”
“因为策划此事的家伙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很清楚,武乡义军能和农民军合作,甚至能和洪承畴乃至朝廷合作,却绝不可能跟他们闻香教合作!”吴成淡淡的答道:“因为我们两家挤的是一座独木桥,只有一家能抢占桥上的生态位。”
“生态位?”绵长鹤一脸疑惑:“这是哪本书里的词?是什么意思?”
吴成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个词你不用管,说了你也不懂,总之,闻香教和我们武乡义军,都是走的群众路线,依靠穷苦百姓来集聚力量、发展壮大,只不过他们是靠着神佛迷信,而咱们则是靠着‘倡义救民’的宗旨和‘一切为了百姓、一切依靠百姓’的行为理念。”
绵长鹤面露疑惑之色,明显还是没听懂,吴成一时无语,只能换了个说法:“泰西西番里有句话——异端比异教更可恨,因为异教再强大也只是外部威胁而已,但异端则是直接在内部刨着根基……”
“成哥!”绵长鹤尴尬的笑了笑,问道:“你说慢点,俺还是没听懂,那异端又是个什么新词?泰西西番信的什么教?”
“椰子教!拜椰子酥的!”吴成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伸手去点绵长鹤的头:“平日要你读书你就逃跑,不会写字也就罢了,跟你说道理也说不明白。”
绵长鹤赶忙躲开,不服气的还嘴道:“嘿!要是杜先生跟俺说,俺就能听明白,杜先生知道俺脑子不行,不会说那么多新奇深奥的词汇。”
吴成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双目四处看了看,看到帐中一张木桌上摆着的茶碗,伸手往那一指:“这么说吧,闻香教和我们都是在一个碗里喝水,他们多喝一点,咱们就少喝一点,同样,我们把茶喝完了,他们就没有茶喝,所以……”
“所以咱们双方自然就会因为这碗茶打起来!”绵长鹤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么小个茶碗,茶水只有这么一点,谁也不让谁,自然得打个你死我活。”
“正是如此!”吴成微笑着点点头:“闻香教是白莲教的分支,白莲教创自唐代,自唐代至今,历代朝廷都对其围剿不止、视其为邪教恶道,元末之时受了白莲教诸多帮助的太祖爷登位后更是对其赶尽杀绝,为何?就是因为白莲教扎根于民间、生长于穷苦百姓之中,直接威胁了朝廷对基层的统治,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朝廷又怎会允许白莲教刨他们的根?”
“到了如今,朝廷有心无力,对基层早就失去了掌控,农民军大多还处于流窜状态,没有构建基层统治的意识,而我们不同,武乡义军从起兵开始就在构筑我们的基层统治,并且我们比历代王朝更进一步,试图把统治延伸至村寨之中。”
“朝廷委派的流官只到县,村寨之中基本靠官绅自治,我们不一样,武乡义军伤残的将士会被安排进各村充当村官和村兵教官,还会组建工作队不定时巡查各村、宣传督促政策律法,虽说咱们对村寨的基层建设还在摸索中,但好歹触手是伸进根据地的各个村寨中去了。”
“一个统治深入村寨的政权,哪还有白莲教、闻香教这些邪教的生存空间?”吴成屈起手指点了点那份文报:“若是咱们不是初入渑池,还没来得及完全架构起基层统治,闻香教能这么轻易的串联起来、造起这般大乱?”
绵长鹤听得半懂不懂,吴成也懒得跟他多解释,继续说道:“闻香教难对付,是因为他们隐藏在基层之中,要消灭他们就要控制基层,而要控制基层….这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吴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他们造起这场大乱就是为了能携带金银安全逃跑,短时间内应该是和咱们不会有交集了。”
“渑池有杜先生,我不担心,既然如此,咱们就顾好眼前的事,对付了左良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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