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身子、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汉子喊着整齐的口号拽着粗麻绳,通过轱辘将装满了湿漉漉泥土的木桶运上井口,井下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井旁一名汉子趴着贴耳听了一会儿,欢呼雀跃的喊着:“出水了!出水了!”
正挽着袖子在一旁生火的吴成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一旁吹着火的绵长鹤苦笑一声:“打了快两百多口井了,到现在才有一口出水!”
“能出水就好了,这旱灾从去年一直到现在还没消,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莫说种田了,山西不少地方连施粥的粥棚都没水能煮粥……”毛孩一边切着菜,一边抱怨着:“俺手下的辅兵村兵既要协助修城修堡,又要帮忙抗旱救灾,俺这山西镇守使当的是焦头烂额,有时候总想还不如和阿四哥一样呆在成哥你身边,好歹用不着想事。”
“阿四是没脑子,你羡慕他这个憨货做甚?”吴成笑骂一句,绵长鹤没心没肺的笑着,仿佛骂的不是他一般,吴成也懒得理他,挺了挺身子:“山西的旱灾还算好,河南才叫严重,八府一州无一例外全部遭灾,而且除了旱灾和伴随而蝗灾,因为直隶、山东等地流民难民的涌入,卫辉府、归德府等地还爆发了瘟疫。”
“河南每一次送来奏报,我都不用翻开都能猜到里头每个字都写着‘灾’!”吴成长长叹了口气,愁眉凝成一团:“关键是,这很可能还只是一个开始,咱们得做好长期遭灾的准备!”
吴成是学农出身,中国农业史上明清是绕不开的一篇,自天启至乾隆时期,是中国古代规模最大、也是封建王朝最后一次农业革命,而推动农业革命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
历史上小冰河时期会在崇祯十年进入最高潮,仅旱情就逐步蔓延至全国各省,受灾中心的河南、山西、直隶、山东等地甚至会连旱五年以上。
在这个时空中,虽然大明没挺过崇祯十年,但北方的旱情也是从去年开始加重,小冰河期的高潮没有因为吴成的穿越而改变乃至扭转,依旧如约而至。
“成哥,你不是总说人定胜天吗?”毛孩安抚着,指了指一旁一筐筐的红薯粉条:“薄掌院他们新制的水力磨坊和风车如今正在湖广、江西、四川、广东等地铺开建设,那些不易储藏的番薯土豆什么的,都能研磨成粉再制成粉条收储,送到北方来应付灾情,百姓们有口吃的,就能安心抗灾,这贼老天终究是不能把咱们所有人都饿死的!”
“人定胜天!”吴成微笑着点点头,哪怕是在原来的历史上,小冰河期之所以造成那般严重的影响,根源还是因为大明失去了对基层的控制,进而失去了救灾能力。
实际上即便是在灾害最严重的时期,在经历过对农民军大规模围剿、对基层控制重新加强后的陕西山西等地,受到灾害同样严重,但造成的影响却远远没有失控的河南、直隶、山东等地严重,甚至在郑崇俭、孙传庭主政时期还能勉强自给自足、养出了明廷关内最强劲的机动兵团。
关外的东虏、逐步正规化的农民军,只要基层治理合格,小冰河时期的灾害对他们的影响都没有达到颠覆政权的程度,以至于让后世不少人都产生一种小冰河只影响大明、不影响东虏和农民军的幻觉。
而大熙从起义开始就注重基层建设,村中有推举的村官、有老兵伤兵充任的兵训,有不定时巡查的工作队,在县中还有各村长老和村民推举代表组成的县谏议院,对基层的控制比当今任何一个政权都严密,小冰河会让大熙过一段艰难的苦日子,但对大熙来说却并不是致命的问题。
“俺们挨灾,东虏一样遭灾!”绵长鹤忽然嚷嚷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刚刚被吴成骂了,有股急切的表现欲:“天什么不仁,就把万物当狗,俺就不信这贼老天光给咱们降灾,不给东虏降灾!”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吴成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阿四倒是没说错,直隶局和山东局传来的消息,也是说直隶山东等地旱情严酷、粮价飞涨,关外只怕会更为严重,这段时间涌入山西、河南等地的流民都是成堆成堆的,可见灾情之重。”
“东虏就借着这些流民的掩护安插谍探进来呢!”毛孩冷笑一声:“这些日子光我这镇守府捕获的东虏谍探就有上百人了,军情处抓获的恐怕更多,潜进山西的也只会更多。”
“北地到处遭灾,从前明藩王、宗室、太监的庄子里缴获的粮食金银吃用不了多久的,洪台吉不是会眼看着自家坐吃山空,必然是要趁着手里还有大笔余粮的时候发起一场大战的!”吴成将铁锅架上火堆,倒入盛在木桶里的净水煮着:“如今大战的前兆已经很明显了,镶蓝旗会同漠南诸部攻伐河套,这是牵制咱们的大同驻军,潜入山西的虏谍越来越多,明显是要拿山西做主攻了。”
“还有河南,屯兵大名、顺德等地的东虏越境越来越频繁,他们是在用小股骑兵试探我们中原防线的布置!”吴成整理着筐中的番薯粉,紧皱的眉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听说洪台吉在山东大加奉赏,不仅赐封了衍圣公,连孟子颜子曾子的后裔颜绍绪、曾闻达、孟闻玺等人也封了大官,这也是在做战争准备,是针对咱们的理论体系来的……战争,永远都是从打嘴仗开始的。”
“孔家也是没骨头,竟然剃发易服给东虏当了奴才!”毛孩嘲讽了一句:“对了,那个不愿剃发逃到咱们这里来的孔氏宗亲,叫孔闻诗什么的,成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明国有沈定王那样的贤王,挡不住明国宗藩作为一个整体的堕落,孔氏也是如此,有孔闻謤、孔闻诗这样的贤士,掩盖不了孔氏作为一个整体的腐朽!”吴成看着锅里咕噜噜的开水,斩钉截铁的答道:“腐朽堕落的腐肉,就该彻底挖掉,再疼再难也要挖掉!”
“我已经写信去了襄京,让梅涟那个温陵门人去招呼孔闻诗了,就是要让他搞明白,东虏需要衍圣公、残明需要衍圣公,而我大熙,并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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