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枫树在动,树梢间的流风在动,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耀在病床上。
身体内的神经系统完好,那些复杂的难以捉摸的周游于神经束周边的力量通道却碎了,不知该怎样形容的伤势,成功地干扰了神经束的信息传递,于是病床上多了一个全身瘫痪虚弱无力的病人。
老树下晨起的蚂蚁,清风中试嗓的鸟儿,坚硬楼墙上的裂纹与楼墙里驻目的人,天京星上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动,只有病床上那具消瘦虚弱的身体不能动,但好在他的心能动。
心能动就好,随着他沉入脑海最深处的意念运转,瘫卧病床上的身体似乎在某个与现实相联却又完全相隔的空间里动了起来,抬膝、伸臂、扭腰、沉臀、折肘……那十个烙在脑海里的古怪姿式,缓缓地逐一展示,那股熟悉的灼热颤抖感觉,终于再一次出现,虽然只是出现在脑海中,可依然让他感到极度的宽慰。
被怀草诗以奇异手法打进体内的障碍,因为他用生命为赌注的冒死一搏而碎裂,那些被堰塞多曰的灼热力量,就像是骤然获得自由的洪水,凶猛地轰了出来,拍溃大堤,没有任何方向感地散落体内各个角落,然后化身为锋利小刀、犀利细鞭,抽打切割着他的敏感,带来无尽的痛楚。
然而此时,随着脑海中摆出的那些姿式,散落身体四野的洪水蔓延的速度似乎变得慢了那么一丝,四处切割的锋利小刀似乎钝了那么一分,胡乱抽打的犀利细鞭短了那么一寸。
虽然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对于时刻都要抵抗难以抵抗痛楚的许乐来说,却是无比清晰,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却知道有变化终究是好事。
只是似乎那些散落四周的力量碎片,对于意念的这种要求,有某种先天抵触,他每每试图要重新拉回远离固有通道的力量碎片时,精神便会大量的损耗,而且如同空手去握锋利的刀面那般,痛的鲜血淋漓,淋漓尽致,竟至难以忍受之境。
能够忍受一般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才能摆脱绝望之中的绝望,病床上的许乐很清楚这个道理,他紧闭双眼,谨慎而小心地体会着这种感受,强悍而坚狠地忍受着越来越可怕的痛苦,这种痛苦让他的那双墨眉深深皱起,就像一个思考哲学问题的痴呆儿那般。
黄豆粒般的汗珠汇聚成河,哗啦啦地淌下,瞬间打湿衣物和床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许乐终于睁开了双眼,往常在联邦时诚恳可亲明亮照人的眼眸,已经变得无尽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惧怕与后悔。
这种痛苦太可怕了,不是用赤裸的手握锋利的刃,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初生婴儿纤嫩的手握被烧红了的锋利的刃,意念与体内溃散力量的每一次接触,都会产生类似的感觉,而就在这一段过程中,这种接触又何止千次?
还是那句话,世界上能够忍受这种痛苦的人有几个?他是年轻一代中最有毅力的东林石头,然而在这一轮胜似一轮的痛苦折磨下,石头表面的青苔已经剥落,石面已经现出裂痕,快要崩溃离散。
在意念的作用下,虚弱身躯内散落的灼热碎片,逐渐减缓了散播的速度,就像是大爆炸后期的宇宙,忽然间迎来了一段长时间的安宁,然而这种变化终究是细微的,许乐并不知道自己还要禁受多少次这种痛苦,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意念能够收拢溃散的力量,还是说这些只是痛苦之下自己的幻觉?做为一名从小接受唯物教育,理想是成为机修官的工程师军官而言,这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在桑树海逃亡的旅程中,怀草诗为了保证这个联邦机修天才能够保持活动能力,跟上自己的节奏与步伐,曾经认真地警告过他不要试图冲破自己指尖植下的真气禁制。
事实证明这个警告是真实的,然而许乐没有任何选择,第二天便要在皇宫门前被枪毙,他必须冒险,若不成功则成鬼,至少也是有尊严的鬼,让帝国人的政治想法难以实现的战斗鬼,若成功,一旦恢复体内的神奇力量,那么他逃离帝国人控制便多了很多的成算。
这个赌局他逼不得已必须投入,而且必须是全情投入。
可惜自杀式冲破真气禁制的后果谈不上成功与否,他没有死,却也没能恢复力量,全身瘫痪倒卧在床,可他依然没有绝望。
封余曾经教过他,人体是第一序列的机器。
他不知道什么是八稻,什么是真气,更不知道帝国皇家有经络这种说法,但他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身体内灼热力量运行的通道,能够以精确到极点的数值差异来描绘力量运行时的图景,他能像解构mX机甲那样,在脑海中准确地绘画出无数张三维立体结构图。
或许和机甲战舰之类的金属存在比较起来,人体的三大系统显得更加繁复甚至难以捉摸,但他是许乐,是连封余都暗中感慨的机修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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