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张小萌接了一个电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赤裸着踩在松软地毯上的脚趾头,下意识里缩了缩,这个不易察觉的小动作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情。
随意披上件单薄的衬衣,戴好黑框眼镜,她走到门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银熊吊坠。
片刻后银熊吊坠被打开,好笑地袒露着简陋难看的腹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充满感慨和追忆的叹息的一声,老师留给她的这片海,原来比想像中更要幽深无垠。
议会山大楼外警笛尖锐地响起,她走到窗边掀起布帘一角平静向外望去,数十辆警车正高速驶来,而已经有一批全副武装的联邦特种兵开始冲上石阶。
宪章广场上晨练的人们惊愕地望向这边,街道上充斥着慌乱嘈杂的景象。她却只是静静望着远方,望着那个正消失在秋曰银杏树林里的男人背影,默默祝他好运。
……
……
联邦特别部队进入议会山开始逐层检查时,许乐已经从地面回到了湿漉昏暗的地下水道中。
向第三号临地家走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还没有完全痊愈的腿部伤势,让他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痛楚,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苦或者隐忍的表情,而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些笑意越聚越多,直到最后压抑不住,就在某个地下水处理系统的外排风管间,自嘴唇间抢夺了一条通道,先是噗哧一笑,然后便是无比响亮愉悦的笑声。
笑声贯入宽阔的排风管里,然后被地表巨大的空气压力以更快的速度了回来,撞击在复合耐水材料修成的水道内壁上,或跌落在地,或摔碎上天,来回还复,竟变得越来越旷远而又清晰。
莱克上校死了,那个出卖施清海的青龙山大人物结果也死在了一次来自背后的出卖中,许乐早就同意沈老教授的观点,这个宇宙里没有什么道理,但看着这种仿佛冥冥注定的对等报应,他觉得很有意思,疲惫的胸腹间充溢着无比满足和愉悦。
由内而外的喜悦化作笑声回馈耳膜,仿佛变成了某种动力,让他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骤然间变得轻松很多。
偏红色谱系的维修感应灯,随着他轻柔的脚步逐次亮起,然后熄灭,就像当年在别有山庄的海滩上,老东西用音乐喷泉替他造势时的感觉。
当年在别有山庄海滩上逐次响起喷出的音乐喷泉,送他去向林斗海以及此人背后的七大家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力量,今天这些幽暗的微红灯光,以及那些剩下袅袅余音的笑声,则是送他去战斗。
和星辰间最强大的政权去战斗,然后胜利。
……
……
什么是马步?为什么叫马步?这个问题许乐曾经在矿坑边上问过大叔,却只能得到粗烟草粗暴的驱赶和充满嘲讽味道的一顿臭骂。长大后他在河西州立大学的图书馆里查过,逃亡至首都星圈后还研究过费城修身馆的初级入门教本,也一直没有得到过准确的答案。
于是他屈膝沉臀并膝缩菊,如大叔所说想像着泡在钟楼大街最豪华的疗养中心温水中并且被五个赤裸美女光滑的肌肤轻轻摩娑的感觉,慢慢地捕捉着身体肌肉里的每一丝诡异的颤抖,或者是酥麻或者是撕裂痛最后都会变得极度消耗之后的酸楚颤抖。
在东林废弃矿坑边他是这样做的,在梨花大学黑暗的小门房里他是这样做的,在狐狸堡垒和倾城军事监狱的牢房里他是这样做的,在军营里他是这样做的,在望都青年公寓他是这样做的,在帝国天京星贫民区小院里也是这样做的,似乎从敲响那个修理铺后的每一天起,他就在蹲马步。
只要环境允许,许乐每天都在进行这种枯燥的工作,并且格外认真严谨,像设计机械构图般不容许出现半点差错,因为他清楚这是自己活下去最大的倚靠,也是自己能够做很多事情,寻找到很多幸福快乐感觉的源泉。
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习惯逐渐变成本能,只要脑海中想到,意念一动腰腹以下的部分便会变成如铁铸一般,就算是在最可怕的风浪之中,也不会有片刻动摇,就如同此刻在地下水道角落中一样。
暗红色的修理感应灯被他换成了低温灯泡,变得比较适合人类眼睛长时间需要,淡淡的光把他半蹲并膝的影子照在墙上,在长达四十分钟的时间内没有任何变化,影子似乎要刻进湿漉的墙中一般。
忽然他有了动作,左手简单平伸向前,右手臂抬起,斜斜插向自己的左腋,掌尖缓慢而坚定地向上延展,直至越过耳垂发鬓,最后竟在头部绕了一个圈摸到了右边的耳朵。
这是一个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却非常困难的动作,对于人体延展姓提出了极苛刻的要求,事实上少年时他经过四天的努力第一次完成这个动作时,比现在要软很多的骨头也已经快要散架,右肩关节被严重拉伤。现在他再做这个动作已经非常轻松,关节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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