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漆黑的宇宙中,一点光芒骤然闪耀。数不清的异形生物和钢铁巨船在火焰中同归于尽。看到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人们或紧抿嘴唇,或掩住面孔。隐隐能听到低声的哭泣。
“妈妈……”一个孩子往妈妈怀里靠了靠,小声的问,“那位夫人……她、她死了吗?”出生在战争的年代,连小孩子也明白“死亡”的含义。
妈妈轻轻的“嗯”了一声,将他搂紧:“可是,我们安全了……”
“她救了我们,是吗?”孩子问。
“是的。”妈妈亲吻孩子的头顶,“所以,你要记住她!”
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他是不会忘记那位美丽的夫人的,他想。因为她救了他们所有人。
后来,他随着父母前往那位夫人的故乡,参加了她的葬礼。她尸骨不存,下葬的只有一些遗物,是为衣冠冢。在葬礼上,他才知道,因为她以身为饵的勇敢而平安撤退得以活下来的平民,有六十万人。许多人都来参加了她的葬礼,默默的传颂着她的名字,为她唱起葬歌。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当她和异形同归于星尘的时候,在爆炸的剧烈白光里,有一团红色的光团曾经短暂的出现,而后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中。宇宙中漂浮的只有钢铁残骸和异族残缺的尸体。
除此之外,便只有星辰。
……
……
星辰。
在如墨的夜空里横亘,仿佛一条璀璨的长河。星光下,小小的身形立在那里,许久不动。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昏黄的灯光泄出些许,还没有星光明亮。“五妮儿!”半大的男孩子粗声粗气的喊,“就知道你在这儿!娘喊你烫脚啦!”
星光下的小女孩回过身来。她梳着两个髽鬏,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裤,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本应是灵巧可爱的年纪,只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中,目光却有些迟滞——倒也没呆到傻的程度,只是看起来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灵动。听到哥哥喊,也只是木木的应了一声,没有太多表示。
男孩子便咕哝道:“夜夜看星星,你咋看不够,有啥好看的。你快点啊。”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扯住小妹的手,牵着她往屋里走。走进低矮昏黄的土坯房子前,五妮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星空……
她属于那儿,她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但她真切的感到,在夜空里闪烁明灭的星辰,比这坐落在山坳里的破败山村,比这土坯茅顶的矮房和树枝扎成的篱笆墙,更让她感到熟悉和亲切。
这真是奇怪。
杨家的五妮儿还小,和四妮儿一样跟爹娘睡在一个炕上。四妮儿早烫完了脚,满炕上打滚笑得开心。五妮儿安静的让娘给她烫了脚,安静的钻进被窝。
油灯吹灭,黑乎乎的屋子里头,当爹娘的几次把在炕上瞎闹的四妮儿塞回被窝里,直到她玩累了,呼呼的睡着了。五妮儿便听见了爹娘的炕头闲聊。
“小五有点钝,会不会……”这家的男人哀声叹气。
家里最小的五妮儿,小时候一直不开口说话,久到了他们都怀疑她是不是哑巴。好在半年多前,这孩子突然开了口。半年多的时间,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到现在能说个囫囵话。
可别家的娃,五岁的时候,都已经满地疯玩了,懂事点的,已经帮着捡柴拾粪了。他家这个,就是一天到晚的不吭声,安静的像不存在。想教她做点事,也是慢慢吞吞,手脚是看得出来的不麻利,钝钝的。
村里已经有那嘴上不留德的笑话他家生了个傻儿。
“别瞎说!她就是小,再大点,就会跑会跳了!”到底是当娘的,血肉连心,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过猜测和担忧,却不肯坐实了别人的话。
夫妻两个人便别开了话题,村头村尾的聊些别的。
他们怀疑她傻,五妮儿心里明白。她更明白自己不傻。她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可她没法表达。
她的思想和她的身体无法协调一致。就像是吊线木偶少了几根线,动作做起来总是走形。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组织好简单的语言并用舌头清晰的表达出来。
她今年也才只五岁而已,更小时候的事,记忆很模糊。能清晰的记住事情和表达自己,也就是近半年来的事情。仿佛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混沌的大脑,在几个月前突然不知道哪里出现了裂缝,漏出了一星半点的清醒出来。
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脑子里似乎装着很多东西,但却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却柔韧的屏障。她知道它们在那儿,就是无法穿透那层屏障实实在在的抓住它们。
这使得她的大脑处在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就譬如此时此刻她躺在粗粝的被衾里,就忍不住想……她是谁?即便她明明知道,她是杨家最小的幺女杨五妮儿,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谁?
她这混沌的脑子自然是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却玄而又玄的问题,便一直只在黑暗中安静的睁着眼睛。她太过安静,以至于爹娘以为她和四妮儿一样已经睡着了,便开始制造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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